“子仁哥你快別睡了,你快看!”周子崟趴在院中的大槐樹上,右手搭著涼棚朝著院外望著,院中周子仁揉了揉眼睛,在石桌上抬起頭來,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而後伸了個懶腰一躍而起穩穩的站在院牆上,看向周宅外的大街。
這是周子仁下山第三個年頭了,當初周子仁剛出生的那會正趕上千年不遇的大旱,地裡莊稼顆粒無收,百姓易子而食,城裡都亂了起來,周家不分日夜都有強盜小偷光顧,確實,人在饑餓的面前什麽都做的出來。
周父周母走投無路隻得帶著幼小的周子仁去往別的城市,這一家子將能帶的東西全都帶上了馬車,周父周母抱著小周子仁坐在馬車上,一路的顛沛流離不算什麽,只是路上偶爾會遇到那些宛如土匪的災民,為了保護自己的性命,周父周母不得不將為數不多的食物送給他們。
直到最後一路上的野草樹皮都被他們當作美味,可誰又不是呢?樹皮野草早已被吃光,周父周母只能餓著肚子趕路,一路上那些家當早已被丟下,就連馬也變成了果腹之物。
後來實在沒有辦法了,周母的奶水也早已枯竭,不得已周父周母只能咬破手指用鮮血來喂養小周子仁,即便如此小周子仁也日漸消瘦,到後來小周子仁眼看就要不行了,周父眼含雙淚將小周子仁放在了路邊,希望小家夥能被餓死後能為其果腹。
這也不能責怪周父周母,畢竟在那樣的條件下,周父周母還是沒有將周子仁拋下,已經是盡了全力,比起活下來一個靈智未開的娃娃,大人的生命顯然更加的重要。
周母眼圈紅紅的,做出這個決定她的淚早已流乾,當她見到自己的丈夫把孩子放在路邊,周母乾裂的嘴角都被咬出了鮮血,可是她也沒辦法,再這麽下去這一家子都要死絕了。
幼小的周子仁在籃子中瞪著雙眼,嘴角還有一點點鮮血,這是周母割破自己的手指用鮮血最後一次喂飽孩子了,她不想孩子到最後還做個餓死鬼,“小仁兒,娘對不起你……”周母實在說不出話來了,她只是遠遠的看著那在路邊的籃子。
就在此時,山路的盡頭出現一團血紅色的肉球,那東西宛如活物不斷的跳動,不多時肉球滾到了周父周母的面前,突然肉球緩緩收縮從中透出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隨後老者用拂塵輕輕包裹住幼小的周子仁。
老者轉身看向周父周母,二者見到如此趕忙倒身下拜“神仙!是仙人呐!求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們一家吧!”,老者雙目微睜開口道:“眾生皆苦,老夫實在不忍觀之,願現神通,救眾生之危難”,周母聽聞此言頓時兩眼放光口中喃喃:“有救了!仁兒也不會死了,我的仁兒”,老者低頭看向周父周母而後從袖中掏出一把利刃,“你二人且俯身過來,仔細聽好,此刃名為求葷,爾等用此刃劃傷牲畜,畜生傷口不斷增生,你們用普通利刃切下增生處,食之,足夠撐過此縣之災。
接下來你二人好生過活,此子與貧道有緣,有意將他收入門下,九年後此子與你們相認,也將“求葷”帶還給貧道,你二人可願否?“周父聽聞此言止不住的磕頭拜謝,而周母卻是滿腔的不舍,但也沒有多說什麽,老者看著周母微微點頭,曲手一指點在周母額頭,而後言到:“女娃子,可惜你上了年紀,真是不錯的一副好體魄啊,相見即是有緣,貧道為你點開天靈,能得多少機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這也算是對帶走你孩子的一點補償了。”周母抬頭望向老者可這時老者早已消失不見。
“噹”!“各位!鑼聲響新郎到!”隨著新郎馬前小廝一聲吆喝,早已在兩旁準備好了的鞭炮被一齊點燃,劈裡啪啦聲中,紅色的碎片四散而開將原本就喜慶的畫面更添了幾分熱鬧,馬上新郎的帽花在馬匹的步伐中也有節奏的晃動,長長的隊伍在新郎身後,幾位壯實的挑夫用紅色的扁擔,一步一顫穩穩的將禮品送入女方家中。
街上早已鋪滿了紅屑,隨著女方家丁朝著門外的兩隻竹籃裡裝滿糖果,孩子們的熱情也被點燃,不斷的朝著迎親隊伍說著家裡大人之前教過的吉祥話,不過重複率可不低,將周圍的大人們逗得直樂。
這一幕也將站在院牆上的周子仁視線緊緊抓住。“子仁哥,你看啊真有意思!你沒見過吧!嘿嘿咱們也去玩玩唄!”,周子崟在樹上向著周子仁招呼到,“好啊!”周子仁也是玩心大起,向後一仰便將趴在樹杈上的周子崟的後衣領抓住提在手中,這一下把周子崟嚇的咬緊牙關,周子仁輕輕一躍便翻過了周宅來到了大街,被提在手中的周子崟雙手捂著雙眼雙腳還在亂抖呢,周子仁微微一笑開口道:“好了,咱們落地了,瞧你嚇的”,周子崟顫顫巍巍的將手拿開,長籲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雙腳站立住才開口道:“哥,你老嚇我,真叫你顯擺壞了!”,“哈哈哈,好了好了,膽子真小,也不看看我是誰,不會摔著你的~走吧咱們快去看,你看迎親的隊伍都接到新娘,開始往回走啦!”周子崟一聽這話馬上拉住周子仁的手向著迎親隊伍跑去,邊跑邊說:“快走,快走,都怪你打岔”周子仁在後笑嘻嘻的跟著。
迎親的隊伍開始往回趕,只是這次多了個四人抬的小轎子,新郎的馬在前頭像個大將軍,好看極了,之前在門前熱鬧的鄰裡,在送出一截路程後也開始返程,只有一些孩子還在隊伍後跟著,期待新娘偶爾從轎子中拋出的幾顆糖果,周子仁與周子崟也在隊伍後不緊不慢的跟著,他們雖然也還小,不過家裡可不缺糖。
不一會兒天到了午時,那些孩子們也開始稀稀拉拉的離開,迎親的隊伍現在的熱鬧聲都來自那些滿頭大汗的喜樂師們,嗩呐聲被樂師們吹得傳出很遠,引得周圍的人家們不斷的探頭行注目禮。
迎親隊伍就這麽走著,周圍的人家也就這麽看著,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沒過去多久,陽光好像變得毒辣,樂師們鼓動的腮幫讓嗩呐聲變得尖銳,新郎在馬上搖搖晃晃仿佛立馬就要摔倒,奇怪的模樣卻那麽的正常,正常的就仿佛從一開始就這樣,誰也沒有注意到迎親的隊伍兩旁多出幾道奇怪的虛影,以及佔領新郎位置的一位紫色身影,“咚咚咚,咚咚咚”那道身影不斷的發出沉悶的鼓聲,漸漸的鼓聲替代了喜樂師們發出的樂聲,而兩旁的虛影的也變得更加明顯了,兩旁湊熱鬧的人好像什麽也沒有看到依舊在朝著迎親隊伍不斷的吆喝著,他們好像要將自己肺裡的空氣全部擠乾淨才會罷休。
汗珠在他們臉上滑落,那些在院牆內的人們面部開始變得蠟黃與乾癟,身體也伴隨著呐喊緩緩消瘦,直到最後就連衣服也撐不起來,滑落到腰上,可是他們的口中依舊在為這片熱鬧添磚加瓦,到最後他們甚至用上了自己的軀體,大片的皮膚剝離脫落,仿佛迎親隊伍之前灑下的紅紙又重新灑落下來,可是這一切沒有一個人覺得奇怪。
周子仁與周子崟也變得像之前的孩子一般,圍繞在新娘轎子周圍,不斷拾起從轎中掉落的糖果,只是他們都沒有發現,糖果仿佛被新娘鮮紅的指甲代替,迎親隊伍周圍的虛影隨著鼓聲不斷的縮小增多,就像被擠出雨水不斷縮小的烏雲一般,到最後虛影仿佛化為了墨水一樣,將整個迎親隊伍塗成墨色,喜慶的紅色被黑色所填滿,整個隊伍變得莊嚴肅穆,嗩呐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只是樂師們不斷跳動的腮幫仿佛在告訴所有人他們依舊在吹奏,鮮紅被不斷的從黑色轎子中丟出,直到最後仿佛變成了點點滴滴的鮮紅在轎沿上流淌,此時周子仁與周子崟宛如兩條饑餓的野狗附在轎子旁不斷的舔舐那些鮮紅。“咚咚咚,咚咚咚,四圈,五圈,六圈,二十五圈,夠了···今日借一筆,在下,保你們後半生家宅平安,水火不侵···再會···”。
迎親隊伍領頭的那位紫色身影說完這句話,緩緩的向這隊伍的尾後挪去,只是在經過周子仁身邊時微微頓了頓腳步,卻也沒有多做停留,繼續移向隊尾,而原本落後一步的新郎一提韁繩,大馬快走幾步重新回到了隊伍的前面,黑色緩緩褪去,露出原本喜慶的紅色,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一般,太陽還是那個太陽,隊伍還是那個隊伍,只是隊伍中的人們原本的青絲,多多少少摻雜著一些灰白。
“好啦熱鬧也看夠了,咱們回去吧”周子仁朝著周子崟說到,周子崟點了點頭回答到:“嗯,走吧大哥,咱們出來還沒告訴爹娘呢,是得趕緊回去了”,二人也不多做停留看了一眼即將到家的迎親隊伍便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子仁哥,在山上可沒這熱鬧看吧,感覺怎麽樣?”“是啊,山上哪有這熱鬧看,看起來蠻有意思的。”周子仁邊說邊扭頭看向身後的周子崟,周子崟看起來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就見他滿頭虛汗腳步虛浮已經有點跟不上自己的步子了,周子仁開口笑道:“子崟你身體越來越差啦!是不是把我教你的練體懈怠了?”,此時周子崟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了,只是朝著周子仁擺了擺手,便彎腰大口的呼吸了起來,這讓周子仁皺了皺眉頭,隨即快步上前拉住周子崟的手,只見周子崟的手背與小臂布滿青筋,一道道黑紅色的線條在緩緩蔓延。
周子仁有些不知所措,而周子崟卻仿佛沒有看見自己身體上這些駭人變化問道:“哥怎麽了?”周子仁眉頭皺的更緊了“走, 回家”說著將周子崟拉上自己的後背,開始不斷加速朝家的方向趕去。
周家大宅外,看守的家丁正在打著瞌睡,誰也沒發現自家的少爺早已跟著迎親隊伍溜了出去,突然遠處街邊一個小小的身影背著另一個小身影快步朝著周宅奔來,其中一位家丁正準備上前攔截,卻被另一位拉住了手臂“哎,你看,那是不是少爺啊”“是啊,好像啊”二人交談之間周子仁已經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是少爺啊,二少爺這是怎麽了?”兩位家丁趕忙將周子崟從周子仁的身上抱了下來,周子仁焦急萬分言道:“快把弟弟抱回房間”話畢周子仁也不做過多解釋,兩旁的家丁被嚇得趕忙照做,“快去通知家主二少爺受傷了?”,“哎!知道了!”一位家丁聽見招呼,趕忙向著院子裡跑去通知周父周母。
不多時周子崟被放在床上,只是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此時周子仁正在自己的房間翻動著當初從山上帶下來的包裹,隨後一塊透明水晶的無事牌被周子仁翻了出來,而後自言自語道:“雖然看不出來弟弟怎麽了,但是用師傅給的寶貝準沒錯。”
不一會身穿淡粉開襟員外裳的周父便來到了周子崟的房間,進門開口便道:“兒啊!你怎麽了!聽下人們說你是被仁兒背回來的是不是!”
躺在床上的周子崟聽見周父的聲音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招呼著周父坐下開口道:“爹我沒事,你看我這不好好的嘛。”周父看了看而後在周子崟身上上下摸索了一陣,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