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一個人鎮著場面,不肖一刻,幾十號差役便前後趕來,將這處人市圍了個水泄不通,控制了局面。
“大人現在可以說說要做些什麽了吧?”徐龍耐著性子發問。
至於蘇城方才說的撥亂反正,他是一個字都不信。
在他看來,一個連他們拚命湊齊的桌菜都看不上眼,一來就火急火燎跑去找膳夫的家夥。
未經世事,心頭一熱,便學著話本裡的故事,嚷出一句“撥亂反正”,真是再正常不過。
無非三分鍾熱度罷了,現在是這麽說,一刻後還指不定說什麽呢。
蘇城目光認真,掃了一眼散落在人市各處的“商貨”,開口道。
“回頭租幾間寬敞院舍,先把這些人安置好。”
“安置?”徐龍聞言,簡直要被氣笑了。
這麽些人都長了嘴,尋個院舍安置頂什麽用?
沒吃沒喝還不是過不長久?
徐龍現在是越發確信,這位大人口中的撥亂反正就是心頭一熱,說出的口號罷了。
“大人,非是下官刁難,只是人光有住處可不行啊,這裡近幾百張嘴可每天都要開合呢。”他繼續開口,語氣帶刺。
蘇城轉過身看向他。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
“哦?大人已想到這一籌?可有什麽高見?”徐龍意外。
蘇城沒回他的話,而是抽出刀指向蹲在一起,密密麻麻數十號牙婆牙人,開口道。
“抄了他們,不就有食糧了?”
“抄了…這些人?”
這個答案過於突兀,徐龍忽然感覺腦子一翁。
他第一瞬間的反應就是荒謬,順著就開口。
“這才二十幾號人,哪來的糧養這幾百張嘴……”說著說著,他突然愣住。
徐龍目光投向這些身材肥碩的牙人,牙婆,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件想當然的蠢事。
現在蹲在他面前的可都是人口販子。
那這些人手裡有糧麽?
回過神,他發覺這個問題是一句廢話。
要知道,饑災一起,這些人就下鄉跑去十裡八村收人兒女外賣,手裡沒糧怎麽可能養活多余的人?
回過神,徐龍恍然。
這個答案……似乎真的沒毛病。
畢竟這些牙人手上的人,賣出去前可都是得自己養著的,沒道理現在抄了他們的家底,自己反而就養不活了。
徐龍感覺喉嚨有些乾澀,頓了頓才道。
“大人…這方法真是…絕妙,只是衙門辦事向來講求事出有因,要抄這些人,恐怕得要有個由頭。”
他語氣輕緩,並不是為牙人開脫,而是在提醒蘇城。
咱們是正道官府!做什麽事情都要佔個理,抄可以,但得有個好由頭。
“這還不簡單。”
蘇城看向在場的眾人,將姚憐拉至身前,當場就高聲宣告。
“諸位且看來!這位名為姚憐,今日我一見面便心生喜愛,索性就借著這個機會,向你們宣告罷。”
“我——蘇城,今日便收姚憐為自己的義女!諸位盡可為我作證!”
一言出,眾人皆是面目驚愕,呆滯當場。
偌大的人市,竟然一時間鴉雀無聲,隻留蘇城洪亮的嗓音仍舊回蕩。
徐龍站在蘇城身側,簡直覺得自己是出現了幻聽。
怎麽這位大人…今日剛下到縣裡,這就突然收了個義女?
他完全沒有料想到這個結果,尤其是……這位大人看著如此年輕,不過才及冠之年而已。
詭異的寂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有人率先反應過來。
“恭賀大人喜逢愛女!”
不少人聽此都在心裡暗罵一聲,反應過來,接著齊齊開口。
“蘇大人至仁至愛!喜得貴女!”
“恭賀大人!”
聽著眾人的讚賀,蘇城點點下顎,身前的姚憐怯生生的開口。
“這…這事情我要和娘親…說一下。”
蘇城面色微僵,看著面前縮成一團揪著自己褲腳的小家夥,心裡悶著的那口氣不停積蓄,壯大。
他轉過身看向蹲在地上的牙人們,話鋒一轉。
“今日我得義女姚憐,當是喜事一樁!但——”
他語氣漸冷,看向蹲在地上的牙人們。
“但,總有些人用心險惡,圖謀不軌!竟然意欲販賣交易我蘇城的愛女!其心可誅,罪當萬死!”
“左右!於我拿下這些惡徒,明日午時問斬視眾!以正視聽!”
聞言,那些牙人俱都面色發白,立刻就掙扎著站起身。
口中大叫,“冤枉啊!大人,我們若是知曉您今日喜逢愛女……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絕不敢放肆啊!”
蘇城冷笑,完全不管這個,揮手便示意十幾個差役上前,將這些人押回衙門。
人潮觀之,皆是大聲叫好,連連拍案。
“竟然連大人愛女都敢起心思,真當萬死!”
“這些人都是罪孽深重之輩,大人明證!”
“殺的好!把這些投機倒把的家夥除個乾淨!”
蘇城揮手,再次朗聲道。
“另外,我還有兩件事宣告!”
“一,浮生縣日後,再不準人口販賣,若是讓本官查到,連坐三族!”
眾人聞言,立刻議論紛紛。
徐龍瞳孔微震。
“大人,這…修改法規可不是我們衙門的職能啊,此事還需和縣太爺商討……”
蘇城擺擺手。
“這也好辦。 ”
“明日我親自拜訪,教他同意不就行了?”
“這……”
蘇城不管他,再度面朝眾人繼續宣傳第二件事。
“二——明日同樣是午時,衙門開放內庫,所有人盡可來此領糧!”
如果把蘇城方才所言比作在水面拋下石塊,掀起一番劇烈波瀾,雖然聲勢浩大,但很快就平息下來。
那麽現在這一番話,就好比點燃一個滿是火油的油桶,扔到眾人之間,一下子就熊熊燃燒,劇烈不熄。
“大人所言可真?!”
“真的?真的可以領到糧食?!”
眾人驚喜交加,一時間問詢聲不絕於耳。
蘇城笑著一一回應。
“本官的話,自然沒有食言的道理。”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人群再次爆發出如潮般的歡呼,經久不絕。
徐龍在蘇城身側憂心忡忡。
“大人!我們衙門自顧不暇,哪裡來的多余糧食發送啊?”
“庫存不是還有一批糧食麽?”
“可……可那批糧食給那豬妖都不夠,哪裡有多余分發?”
蘇城呵呵一笑,看著愈發昏沉的天色。
“這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現在,去尋輛驢車來,時間緊急,我們還有要事要做呢。”
“要事?是什麽要事?”
徐龍心中萬分好奇,經過方才這一出,他心中對蘇城的意見已經大幅度降低,下意識的詢問出聲。
蘇城微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麽解決糧食問題麽,接下來跟著我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