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手奪,星位定,劫爭端緣一子懸。
側飛歸,手筋巧,一子陷陣膽氣小。
天元守,官路末,膽氣中人生捭闔。
“少爺,不要...”女子掙扎著,她精巧的鼻尖凝聚著細密的汗珠,雲鬟松散,白線挑衫兒的衣襟微微敞開,觸目可及盡是一片雪白。
男子的一隻手緊緊的抓著女子的一條手臂,袖口已然從她的肩頭滑落,另一隻手則從下方伸進了女子的小衣裡。
“少爺,不要...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我還怎麽做人...”女子的聲音輕微但急促。男子手上的動作沒有因為女子的哀求而停下。
“焙茗就要回來了,我跟他更是沒法交代...”女子精巧臉頰上的紅暈已經抹到了耳根,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
“焙茗?”這個名字視乎更加刺激了男人,他一把摟過女子的粉頸,額頭貼著女子紅透了的香腮,“他三個月內不可能回來。”男子輕嗅著女子的脖頸,“就算他回來了,我再給他另外安排一門親事就是了。”
他的臉上升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同時將雙唇向女子如櫻桃般紅潤的小嘴上壓了過去。
……
太奶奶那句“心之所向即是歸途。”再次在雲塵耳邊響起。
昨晚那個噩夢是雲塵前世的經歷?現世的影響對他越來越大,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雲塵有點恍惚。昨晚在鏡子中看到的景象,想到那個眼球,他馬上起身,跑到鏡子前審視著自己,一切都很正常。他細看自己的右眼,內眼角下面有一個小巧的黑點,再無其他異樣。之前有沒有這個黑點?他不確定。
雲塵現在感覺神清氣爽,心跳平穩,視線清明,他回憶起昨晚的一幕幕。恐懼和痛楚仿佛都發生在隔世。
這時,又進來一個小姑娘,約莫七、八歲的年紀。
“二鍋。”這個屁大點的小女娃頂著一張胖嘟嘟的小臉,睜著兩隻黑漆漆的眼珠看著雲塵,“大伯讓你帶我們去甄府,咱們快走。”雙髻小不點是雲夢桃,她邊說邊拉著雲塵的衣袖使勁搖晃。這小女娃是雲塵姑姑雲慕風的女兒,今年七歲。
雲塵看向大桃子,“伯父有什麽安排?去甄府幹什麽?”
大桃子嘟起了小嘴,有點不高興,“哥哥前幾天不是答應陪我一起去甄府了?你瞧瞧,這才幾天就忘記了,從來不把妹妹的事放在心上。”
雲塵趕忙賠笑,拉著一大一小兩個桃子走了出去。
上了馬車,雲塵發現車上一個碩大的精編竹簍,裡面盛滿了荔枝,連枝帶葉,鮮嫩欲滴。要知道這個年代,沒有高鐵,沒有飛機,靠馬車運輸,從嶺南到奉天,足足二千七百裡地,荔枝還能保持新鮮是多麽的難能可貴。所以要馬上給甄府送過去,這是大伯的安排。
“二鍋,你上次吃了我三個桂花糕,一個金陵酥,一個鴨油糕,一個糯米藕,兩塊石子糕……”
小桃子的話突然被打斷,“二哥都還你,回去二哥就親手給你做好吃的。”雲塵心想,咱就別報菜名了。
“對啊,上次和上上次二哥都說要給我做好吃的,但是桃子我一直也沒吃到呢。”小桃子那委屈的樣子都快哭了。
雲塵一臉黑線,“明天,就明天,二哥一定給你做好吃的,答應你了不去做,是以前的二哥不好。”他特意把以前兩個字咬的重了一些。
大桃子抿著嘴,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我就看看,不說話。’
馬車緩緩在甄府大門前停下,兩座雄偉的石獅子,刻畫精細,神態威猛,紅漆大門鑲嵌著鍍金銅釘,兩旁立柱瑞獸環繞。待小廝通報後,由管家引著進入內宅。一條由青石板鋪就的長廊,兩側簷下吊掛著鎏金宮燈,假山石巒堆疊,盆景蒼松俏立。庭院錯落有致,飛簷畫棟,盡顯匠人功力。穿過花徑,便是正廳。廳堂廣闊,配以雕花金漆紅柱,牆壁懸掛著名家書法和山水畫軸,彰顯著主人家的品味與內涵。
家主甄文成和其子甄子佩,二女甄子嫿出門相迎,其長女已於兩年前遠嫁到了建鄴。甄文成執意挽留雲塵三人共進晚餐,長輩邀請,不便推辭,隻好客隨主便。由於時辰尚早,就安排甄子佩,甄子嫿二子女引領著遊園。
一路芬芳四溢,翠綠成蔭自不必多說。
不過比花香更芬芳的是身前和大桃子挽手並行的女子,從背後看去,一襲薄紗長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形,她的臀線輪郭分明,緊致挺翹,隨著步態上下起伏。腰兒細膩如同柔絲輕纏,窈窕中又不失豐腴的弧度與俏麗。
什麽是俏?很多人認為俏就是美,但事實上雲塵對俏的理解可不是這麽簡單。所謂的俏,除了美麗之外還得有一種靈動之氣,既不是大青衣的端莊,也不是小丫頭的活潑,而是一種類似小媳婦的甜辣勁兒。即貼心又能乾,還有一種嬌媚。
雲塵眼前的姑娘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俏。
自從有了婚約,雲塵就刻意了解過甄家的這個小丫頭,人稱江南四大才女,棋藝更是在同輩人中驚才絕豔,但滿腦子都是些在當世人看來古怪的想法,行為離經叛道,肆意妄為,總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到了適婚年齡之後,上甄府提親的世子如過江之鯽不可計數。每次都會被她親手攆出府外。但是她又曾主動邀約天麓學宮的首席大才子沈佩踏青遊園,一同吟詩作賦。搞得沈佩以為她欣賞自己的才華,覺得自己有機會。繼而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怎知她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我之前欣賞你的才名不假,但是我可從來沒有看上你這個人啊;再者我現在連你的才華也不欣賞了,詞章華麗卻滿腦子迂腐頑固的思想。”沈佩也沒有想到她會在眾人面前拒絕的這麽狠戾,讓他一時淪為江南道才子的笑柄。
她還有一個愛好,聽說哪家才子佳人手談技藝精湛,就會獨自上門與人對弈,而且每逢對弈必帶盤彩。不知把多少位青年才俊殺的丟盔卸甲,更是贏了不少的銀子。
在她眼中,從不知《女德》、《女戒》為何物。上次大伯給雲塵提親時她說的話音猶在耳。
雲塵正盯著“挺翹”看的出神,“挺翹”忽然轉身,進而發現了雲塵的目光,一抹淡淡的潮紅掠過她凝脂般細膩的面頰,似李花初綻。她明亮的眼瞼微微豎起,眉頭輕輕一蹙,劃過天際輕如燕尾,眼神中原本帶著的一絲秀氣瞬間轉化成劍芒閃過。
她嘴角輕挑,鋒芒畢露,渾身散發著一種野性,“你跟我說說你憑什麽娶我?你除了模樣長的還算順眼之外,我可是聽說你是個實實在在的大草包,我的意中人是蘇文和那樣的人。”
蘇文和,雲塵父輩那一代的文壇翹楚,譽滿奉天,青年時喪妻,至今未續弦。看來這小妮子是真的沒有門第之見。
但是雲塵卻也是萬萬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難,並且說的這麽直白,而且將自己的意中人就這麽隨意的說了出來,他一時有點慌了。
甄子佩非常了解妹妹的性格,只是在一旁笑著微微的搖頭,大桃子更是樂得看到雲塵窘迫的樣子。小桃子的吃食已經從糕點換成了果脯,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自己。
並沒有一個人替雲塵緩解尷尬,果然,人和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這個……呃……這個是家裡長輩的意思,也由不得我們做主,是不是。”雲塵被問的極其窘迫,一時胡言亂語。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氣勢凌人,“胡說,你這家夥果然肚子裡都是稻草,跟自己要過一輩子的人,憑什麽聽從他人的安排?有什麽道理?”她的情緒有點小激動,可能是對雲塵之前的無禮感到惱怒。
雲塵終於明白大桃子讓他一起來,還有大伯讓他來送荔枝的緣由了,應該是兩邊的長輩都清楚這個小妮子的脾性,想讓他們兩個多接觸接觸。
甄子嫿的很多想法,在雲塵這個現代人看來再正常不過,但是放在這個時代應該不能被大多數人多接受。不過雲塵內心既然認可她的看法,一時更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她也沒想等著看雲塵如何作答,即便開口道:“這樣,咱倆下一盤棋,你若贏了我,我給你一千兩銀子;我若贏了你,聘禮你自己帶走,以後也休要再提。”
沒等雲塵回答,她又急著開口:“你若贏了我,要什麽都行,怎樣?”她黑亮的雙眸很輕易的就能讓人聯想到春日裡‘希望’的樣子,那是一種無法複製的自然美。即使微嗔,活潑的眼神中依然透著股淘氣,與語氣的堅定異常不符。
看來她是真的不想嫁啊,雲塵尋思著,今天原來是個鴻門宴。都知道原主草包,沒想到這小妮子想出這麽個手段退婚。可是她卻不知道此雲塵非彼雲塵,娶不娶你日後再說,今天必須讓你這個目中無人的小丫頭見識見識本公子的手段。
“好,好吧,就依你所言。”雲塵回答的吞吞吐吐,看似極不情願,他都覺得自己演技不錯。接著他又說道:“一局定輸贏未免太草率了,咱們三局兩勝吧。”輸就要讓你輸的徹底,今天必須在棋盤上征服你。
“好,一言為定。”甄子嫿答應的極為爽快。她眼中的靈氣宛如春風中綻放的花朵,輕盈而明媚,洋溢著生命的活力。她一定覺得自己贏定了,等下我要看著你哭。雲塵暗暗下了決心,一會兒絕不手下留情。
雲塵倒不是有多麽輕視古人的棋藝,他本科和研究生階段一共做了三年燕京大學光華圍棋社的社長,業余二段,雖說和專業棋手還有不小差距,但是他很清楚古代圍棋和現代圍棋的區別,古代棋局往往注重搏殺,攻勢一般很凶猛。然而作為後阿法狗時代的現代人,棋路已經完全不同,有著一種更科學,更合理的布局觀。而且古人因為條件限制,可能終其一生只能下百余局的棋,但是現代人因為信息科技的發展,很可能一年就在網上手談百局。所以他知道自己勝算很大。對弈如同人生,首看觀念與布局,其他次之。
“好,那我也跟著博點彩頭,加一注,若我妹妹輸了,就把上次你非常喜歡的那幅大青綠山水《千裡山河圖》從父親那裡要過來送給你。”甄子佩盯著大桃子,眼神裡充滿了熱誠,“若你哥哥輸了,你就陪我一天。”
雲塵:“ ”這對兄妹二人看來是早早的就設計好了圈套,各取所需。
聽聞此言,大桃子的臉頰瞬間如熟透了的紅蘋果,又像青梅逢上細雨,妙不可言。
“別誤會,我說的是你抽出一天的時間,我看上了山水搖籃的一副《柳浪聞鶯圖》,我知道你在這方面的造詣極深,所以想請你幫我品鑒品鑒。”甄子佩急忙解釋,神色略顯慌亂。
雲塵看著兩人的神態,這裡面應該確有故事。
大桃子臉上一抹紅霞未退,一點嬌嗔又上眼角,“你是篤定你妹妹能贏是吧?你爹肯將《千裡山河圖》拿出來送人?咱們可事先說好了,若子嫿輸了,不管你用什麽手段,這幅畫須得給我。”大桃子很少以這麽咄咄逼人的口吻說話,看來她是真的很想收藏那副畫作。
“我二哥雖然是廢物,但是馬有失蹄,人有失手,你妹妹也不見得一定就會贏,是不是,二哥。”桃子一不小心,把心裡真實的想法說出來了。
她語氣堅定,神色誠懇,好像是在給雲塵打氣,“加油”。
喂,喂,我還在這兒呢,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啊。雲塵接連被兩個小妮子視作草包,胸中傲然之氣陡升。
此時,小桃子的果脯已經吃完了,正抓著一個和她臉差不多大小的雞腿在啃。
眾人來到書房,甄子嫿親手沏茶,書房的空氣中瞬間溢滿茶氣的清香。
兩人對面而坐,子嫿讓雲塵執白先行。雲塵表現的好像對座子局不熟,上來一手就落子天元,這給甄家兄妹都氣笑了。這小子會不會下棋啊?連對棋藝不甚精通的大桃子都撅起了小嘴表達著不滿,應該是對自己寄希望於草包哥哥感到後悔。雲塵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依然雲淡風輕。
子嫿極好的修養讓她沒有笑出來,她纖細嫩白的手指輕點了一手掛角開陣,接著大飛,進而搶佔了拆兼夾的好點。雲塵這幾手的應對倒是中規中矩,右上角子嫿形成了雙飛燕的局面,雲塵還以一手55尖出予以化解。
隨著棋局深入,子嫿的進攻愈發凌厲,如獅子搏兔般橫掃棋盤。而雲塵的每步棋都顯得軟弱無力,但好似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傾而不覆。旁觀的甄子佩則面露些許得意之色。雲塵的白棋似乎被逼至一隅,被迫放棄了幾個死活小劫。大桃子輕輕地咬著自己的唇,跟著哥哥一起緊張,兄妹二人很少有同仇敵愾的時候。
與此同時,小桃子的大雞腿也吃完了,不知又從哪裡弄來一隻豬蹄,比剛才啃的更香。
雲塵眉頭微皺,陷入長考。在一個看似不起眼的位置,下了手小尖,子嫿面露疑色,通過之前的博弈,她已確信雲塵並非庸手。但是他的棋路卻與她見過的任何棋局都不同,很多落子的位置都讓她感到匪夷所思。她對著這手小尖思考了很久,但是始終沒有明白雲塵的意圖。她隻好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展開攻勢。
數十手之後,雲塵的一手“挖”,與剛才的小尖完美呼應。這一刻,時間在子嫿的臉上凝固了,她的眼神在震驚和困惑之間搖擺,絕美的臉龐此時僵硬得就像是一幅定格了的插圖。雲塵的棋路簡直驚為天人,如果不是運氣的話。每一手都看似平常,每一手都又那麽的與眾不同,思慮長遠。她呆住了,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對這個“草包”重新進行定義。
甄子佩也楞住了,他不確知雲塵之前的小尖是精心布局,還是運氣使然,如果是精心布局,那這個對手可真是太可怕了。只有妹妹大桃子開心的手舞足蹈,這是她人生第一次為有這麽一個哥哥而高興。
“這局你先手吧。”雲塵語氣平和,還是很有紳士風度滴。
子嫿聰明過人,思慮縝密,但是她確實看不懂雲塵。他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他的棋完全不遵循棋理,從始至終不與自己進行凌厲的廝殺,但是他就是贏了,不戰而屈人之兵。
這局她穩健了很多, 一手鎮神頭取勢,接著利用高掛的一手,迅速擴張勢力,棋路進而轉化成兩條猛龍出海,威勢凜然。沒辦法,習慣使然,下了十余年的棋,近幾年自己與身為大國手的父親對弈,十局中都能取勝四五局。她有著絕對的自信。
雲塵依然不與她搏殺,點三三羋式飛刀一手三眼兩做在它處另開篇章。子嫿不依不饒,她自信的三段扳,那悠長的白龍絕對可以讓對手窒息,落入絕境。
棋至中盤,子嫿的白棋以一手偏官的斜飛,巧妙地連接了之前看似孤立無援的兩片弱子,同時對雲塵形成了雙征的死局,白棋無論怎樣都可以征到一邊,這樣不僅自己的弱子全部盤活,整個下方也都會是自己的勢。旁邊的甄子佩看到妹妹這神來一手,激動的握緊的雙拳,雙臂一陣。他的激動不知是為了妹妹這手棋的絕妙,還是因為有機會和桃子約會而高興。
雲塵沒有過多的思考,他微笑的看著子嫿,子嫿有點愣神,她看不懂雲塵的壞笑是什麽意思,這盤棋在她看來已經是死局。
雲塵緩緩起手,在白子的斜上方,棋盤中腹的空白處,輕輕巧巧的點了一手鎮。
一炷香,兩炷香……時間在緩緩的流逝,子嫿精致小巧的鼻尖,絕美如玉的額頭上全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香汗順著她鬢角的發絲輕緩的滑落,她顧不得用手帕去擦拭,她只是呆呆的盯著棋盤。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見她面色潮紅,眉間的神態淡如煙,卻毫不籠統,仿佛刻意描繪的古典畫作,粉嫩的小舌尖輕觸如同浸染霞光的唇瓣:“一子解雙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