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土人這一行裡乃是大忌,遇到這種事情的倒土人不是變得瘋瘋癲癲的就是死於非命,從來沒有好下場。
“興許是屍變,只是提前出棺了。”牧澤希望如此,但是又瞬間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屍變的話墳墓豈會完好無損?
“莫非是疑塚?”他猜測。
在古時候,有些世家貴族害怕自己的墳墓被賊人惦記,攪擾自己死後的清靜,都喜歡在墳墓周圍多設疑塚,在迷惑盜墓賊的同時也可以防備仇家掘墓鞭屍。
“若是可以親眼見到這棺材是如何下葬的,說不定就可以找到扶土道人真正的墳墓所在。”
牧澤如此想著,他的眼眸渾濁發黑,將沉睡於自己天竅深處的種魂蠱喚了出來。
一隻黝黑的蠱蟲晃晃悠悠的飛出,這黝黑蠱蟲肥肥胖胖,頭頂長有三隻眼睛,它張開長滿倒刺的嘴巴,從口中吐出了一團青霧。
那青霧一陣晃動,化形為一個與祭靈葉離長相相似的魂體,這個魂體持有葉離的部分能力。
葉離的魂體對著扶土頭棺森然喝道“魔蠱叩棺,凶邪避讓,眾生相開我眼目!”
葉離露出背後的魔蠱圖騰,從圖騰之中飛出一隻背生雙翼的蛇形蠱蟲。
那羽蛇蠱蟲背後的雙翼鼓動生風,雙翼上的眼眸發出烏色寶光照徹廟宇,使廟裡的景象變化不停,牧澤隻覺得天旋地轉,頭腦昏漲。
他恍惚間看見枯骨言談,屍鴉棲樹,躺在扶土墓中的老道人被大卸八塊,肉體分散四方。
他的靈魂隨著那分散的肉體神遊天外,悵然若失,竟見到人間有妖魔拜佛頭,吃人的鬼廟香火鼎盛,拔地而起的菩薩神像下盡是骨與血。
昏天黑地下,有人向神佛跪拜祈求憐憫,卻只見得神佛閉目,漫天神祇背身而去。
斷斷續續的記憶不斷湧來,牧澤隻覺得煩躁。
“老祖,你為何要殺我們!”有人向他質問著。
“為了名,為了利!”牧澤不耐煩的講著。
充血的眼球轉動,牧澤眼前是一幕幕吃人的景象,他心中又泛起絕望之感,悲痛的看著這一切,什麽都無法改變,什麽都做不到。
“佛吃了我的四肢,仙鬼分食了我的軀乾,我的頭顱被後人封進了大墓裡!!!”悲憤淒涼的蒼老哭喊在耳邊隆隆作響,難以言喻的痛楚在牧澤心裡積蓄。
葉離的魂體注意到牧澤的臉色漲的紫紅發黑,難以忍受這股情感的衝擊,他主動切斷了牧澤與扶土頭棺之間的聯系。
撲通——
牧澤軟倒向地上,一雙手扶住了他倒下的身體。
“交給你了。”葉離的魂體對著面前的人冷冷的說道。
面前的人正是坡腳少女,她此前被困在扶土道人的頭塚陪棺之內,因為牧澤掀開了頭塚的陪棺她才得以重獲自由。
“被這傳送骨符打亂了陣腳,卻也有所收獲,見到了扶土道人晚年時的悲苦。”坡腳少女碾碎了掛在胸前的骨符,對著葉離的魂體說道“僅用三轉種魂蠱就可以在他人身上種下魂魄,至少也是百人魂吧。”
葉離的魂魄漸漸虛化,他的臉色凶狠,說道“小家夥,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又如何?老東西,你敢殺我滅口嗎?”坡腳少女回嗆道,毫無懼色。
近距離打量著跛腳少女,葉離從少女身上感受到的只有虛假的情感。
少女看似瘋癲狂妄,實則無喜無悲,無嗔無怒,如同沒有生命的木偶披著人的皮囊,即使活的像人,也終究不是人,和人走的是截然相反的兩條道路。
葉離能從跛腳少女身上聞到人類靈魂的味道,身前之人是跛腳少女,只是變回了她原本的性格,多疑善變,以及骨子裡藏也藏不住的涼薄。
可惜,種魂蠱的能力不能持續太久,他無法看出更多東西,在牧澤的肉身上施了個後手之後,他只能在無聲中消失,與種魂蠱一同回到牧澤的天竅之內。
失去了葉離魂體的庇護,牧澤的肉身落在了棺材板上。
坡腳少女站起身來,一腳踢開了頭塚的棺材板,她現在行動自如,哪還有之前腿腳不便的模樣。
坡腳少女俯視著牧澤,她的身體前傾著,近距離觀察著牧澤的面容。
“真是個單純的人啊。”坡腳少女抽出一柄短刀向牧澤砍去。
鐺!
仿佛砍在了金石之上,坡腳少女的短刀難以前進分毫,一層灰霧緩慢浮現在牧澤的體表之上,牧澤的身軀在灰霧之中逐漸消融。
“這是途徑蠱蟲的概念能力......”跛腳少女捂著腦袋,維系她動作的一段記憶被一個無形的大手強製剝離了出去。
她喘著粗氣,一道絳紫色的光芒在她的眼眸之中閃爍,填補她腦海之中的缺失,那份失去的記憶又回到了她的腦海之中。
牧澤的身軀重新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內,她手中的刀子卻遲遲沒有落下。
她在計算得失。
在之前當她意識到少年可能對她產生威脅後,她毫不猶豫的就下了殺手。
可是,現在她又突然改變了主意,讓少年活著更符合她的利益,這是在多次計算後得到的精確結果,她之前竟然未曾意識到這一點,這是一個巨大的失誤。
“也許,應該讓你活著。”她對牧澤講道,不是在憐憫他,而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決定。
半個時辰後
當牧澤悠悠醒來時,入眼所見到的不再是破敗的黔首廟,而是一片雜草叢生的的荒地。
荒地上蓋著一座墳,墳前栽著一棵老山柏樹,老山柏樹下是一堆枯骨架子,枯骨架子的腹部下依稀可以見到一枚扁平粗糙的舍利子。
“果然,在扶土鬼鎮中遇到活人比遇見厲鬼還要恐怖詭異。”牧澤虛弱的說道。
一旁的坡腳少女沒有接話,平靜的望著他。
牧澤不再多說,他起了身,卻覺得背上沉甸甸的,仿佛背著一筐鵝卵石塊的重量,他向身後摸去,摸到一個冰涼的物體,再是仔細摸下去,他心中了然。
“這是人頭。”牧澤出奇的平靜。
“豹眼獅鼻,蓄著絡緦長須,是扶土道人的頭顱。”坡腳少女說道,從掘開的墳墓裡跳了出去。
這時,牧澤才注意到自己現在是站在一座墳裡,他跟著爬了上去。
荒地的石坡上,坡腳少女望向遠方,遠處白霧繚繞,看不真切,平地上一些火光在閃耀,在極遠的地方都能聞到土木燒焦的氣味。
“原來都降臨在這裡,一群人在瘋搶扶土的屍身。”坡腳少女眼眸深邃,透著奇異光芒。
“扶土的本命蠱蟲在何處?”牧澤問道。
“不知去向。”坡腳少女回道,“扶土道人一生機緣眾多,甚至得到了一隻六轉仙蠱的認主,那隻仙蠱名為陰陽轉魂蠱,屬於不滅途徑,正是他的本命蠱蟲。”
“扶土道人是上百年前的人物,他死了那麽久,他的蠱蟲說不定早已餓死了。”牧澤說道。
“扶土道人除了不滅途徑以外還輔修了貪饕一道,貪饕一道有獨特的蠱蟲喂養法,他的本命蠱蟲定然還活著。”
“你竟知道的那麽詳細。”牧澤露出審視的眼神。
“本宮之前來過扶土鬼鎮,在上一次試煉。”坡腳少女輕輕笑著,“放心,你我早有盟約,本宮絕不會暗害你,現在最緊要的是得到扶土的完整肉身,他的本命蠱蟲只有在肉身齊聚的時候才會現身。”
牧澤皺眉,“扶土的完整肉身......”
蠱仙的肉身極為珍貴,可以成為蠱蟲的血食,也可以成為煉製仙蠱的蠱材,所以眾人才會爭相搶奪。
“現在正是你我聯手的時刻。”
坡腳少女背負雙手,長發束於身後,用和善的口吻說道“只要你我聯手,奪取扶土肉身易如反掌......”
.......
地底界,天道鄉。
天道鄉是惡鬼遊魂的聚集之所,扶土道人的天道廟鎮壓在此,因而此地便謂之天道鄉。
傳說扶土道人白日飛升,踏入了蠱仙境,他分身六道,統管死域,其中的天道分身就負責掌管此地。
在扶土道人身死之前,天道鄉僅有化形鬼遊蕩夜市坊間,仍可以見到燈火香燭, 鬧市裡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可在扶土死後,這一切就變了,來了兩個牛頭馬面的惡鬼佔領了天道鄉,自稱陰曹鬼吏,是地府門神,專勾生人魂魄,折人陽壽。
不過幾年光景,便把天道鄉禍害的不成樣子,人們跑的跑死的死。
天道鄉人煙不再,此地也斷了香火,失去了神佛庇護,成為了惡鬼遊魂的城池。
本來這裡是斷然不可能再見到活人的,直到祈靈府的學宮弟子們到來。
他們在惡鬼們舉行夜行祭典,在百鬼興致正酣時突然降臨,於眾目睽睽之下奪走了夜行祭典的死祭聖物——扶土的左手臂。
“人族的小鬼,你們跑不掉的,我定要將你們揪出來碎屍萬段!!!”牛頭人身的惡鬼咆哮著,他的體型龐大,發起怒來連大地都跟著隆隆作響。
“牛頭,冷靜點,他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族土著,不好對付。”馬面說道,一對烏黑的馬眼看著左右兩側。
“那你說怎麽辦,那群小鬼當著你我的面奪走了扶土手臂,又在夜行祭典上大肆破壞,現在還躲到了山頭上,難道就這樣放過她們?”
“當然不能放過她們,不過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馬面持著黑矛,指向前方藏匿在瘴霧裡的山寨,說道“你也看到了,這時在瘴霧裡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與其白費功夫,不如以逸待勞,等瘴霧散開我們再動手也不遲。”
“況且那群人族都不是善茬,互不相容,早晚會出現內鬥,我們讓化形鬼守著大山的出口,坐山觀虎鬥便是。”馬面顯然對局勢看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