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
這還是苻劫第一次看到陶阿牛笑。
在他們與陶阿牛相處的這段時間裡,苻劫一直以為這個來歷神秘的小藥童體質特殊,天生無悲無喜。
見到苻劫之後,阿牛掏出隨身的紙筆,開始書寫他的意圖。
“師傅說過,唯有識獸才能擊敗識獸。”
“你沒有神識,就用我的充。”
“阿牛,喜歡你們。”
陶阿牛這次書寫的文字極其簡單,但是卻莫名有一種悲涼。
苻劫正欲詢問陶阿牛該怎樣給他補充神識,卻發現阿牛的身體正在分崩離析。
“你竟然……”
原來,就在藥童可愛的小孩外表之下,隱藏的是識仆的血肉。
陶阿牛,是一隻識仆。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喪失了許多唯有凡人才能擁有的東西。
譬如,能說會道的能力。
譬如,耳聞八方的能力。
譬如,至關重要的情感……
可現在,陶阿牛的反應明顯超越了識仆,可是又不像人類。
陶阿牛的識仆血肉源源不斷地湧入苻劫的右臂,化作令芻狗動心的美味佳肴。
芻狗貪婪地吸食著這些極其平和的識仆血肉,然後轉換成海量的神識之力。
“阿牛,你竟然是識仆人偶?可你為何,擁有凡人才有的情感……”
多愁善感,本來是凡人的專屬。
可現在,天命將它給予覺醒的陶阿牛,令他也能體驗生而為人的感覺。
隨著陶阿牛的獻祭,苻劫感到體內的芻狗正在覺醒,渾身失去的力氣正在回來。
可這樣做,會犧牲陶阿牛。
苻劫自然是不允許的,即便陶阿牛曾經是識仆。
可現在,他比人面獸心的司徒中落更配為人。
“阿牛,你快停啊!這樣做你會被芻狗吸死的!你是要拿命來喂芻狗嗎!”
可獻祭一旦開始,就永遠不會終止。
就在最後的崩潰降臨之前,渾身已經化作識仆之絲的陶阿牛托著唯一可以保持完整的頭顱,朝苻劫輕輕地吐露了兩個字。
這是他第一次開頭說話,也是最後一次。
“加油。”
自此,陶阿牛不存於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同伴的苻劫發出喪心病狂的嘶吼,宛如失去族群的孤狼般遍體鱗傷。
可陶阿牛的逝去,也給剩下的人帶來了希望。
苻劫的右臂上,芻狗又一次露出眼睛。
不過這一次它的眼睛瞪的無比巨大,像火炬一樣,光芒四射。
【劫,我的饑餓,滿足了……】
一向暴食貪吃的芻狗,這一次終於填滿了它那幾乎深不見底的**之淵。
“那就給我爆發!今天,我一定要殺死這頭畜牲,以祭阿牛在天之靈!”
【好……】
只是瞬息功夫,滿天狂舞的芻狗根須便以苻劫為中心開始向四面八方延展,宛如密密麻麻的黑色蛛網布滿了泥牯的胃囊。
之後,這些細密的蛛網開始膨脹,深深地勒入了泥牯的血肉,變成了切割魔牛的細密刃網。
……
外界,泥牯重新化作的祠堯山地動山搖。
原本沉寂下去的岩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似龍鳴,又如牛嗥,痛苦萬分。
苻劫的同伴們注視著泥牯的反常行徑,緊皺的眉頭依然難以舒緩。
“苻劫怎麽樣了?”
伏牛泥牯隻感到他體內有一個東西正在迅速膨脹擴張,入侵著它的身體,損害著它的健康。
“什麽!”
還未等泥牯反應過來,一張修長的野獸之吻突然從它體內伸了出來,撕裂了它的脊背。
緊接著又是第二張、第三張、第四張……
很快,伏牛泥牯就頂不住了。
脊背處傳來的劇痛令它不得不俯下如山般厚重的身軀,可是這也無濟於事。
再次崛起的芻狗宛如急速分裂的病毒一般,迅速侵佔了泥牯的各項身體部位,然後再將其徹底摧毀。
“祠堯山……伏牛泥牯……正在崩潰!”
“苻劫勝了!”
眼看群山就要崩潰,白生生然後連忙抱起反應有些遲鈍的江小童,同時囑咐慕容易開始撤離。
他們還沒有脫離險境。
“知、知道了!撲街到底是怎麽打贏的?”
“等他出來,你去問他好了!”
祠堯山頭,兩頭識獸間最後的戰爭的還在繼續,不過局勢已經是一邊倒。
苻劫操縱著再次突破,而且正是全盛姿態的芻狗,瘋狂地切割著泥牯化身的祠堯山用以泄憤。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一次次,你們都要把我珍視的存在從我身邊奪走!”
“為什麽!”
由於宿主的暴怒,芻狗的撕扯變得更為瘋狂。
偉岸的祠堯之山在狂犬的肆虐下,變成了支離破碎的碎石場,亂石橫飛,宛若狗刨。
“倒底哪邊,才是怪物?”
“當然是泥牯了!難道是你師父嗎?”
亂石穿空,一片狼藉。
位於祠堯山最深處的不知名坑洞裡,一團滾動的肉塊正在朝山底鑽去。
這是伏牛泥牯的神識核心。
【苻劫,是嗎?】
【你很厲害,但是你卻殺不死我。】
【只要神識核心還在這片山中,我就會永遠不死不滅。】
祠堯山外,神識充盈的苻劫聆聽著大山深處的低語,眼神冷漠。
“還想像帝堯時期那樣當縮頭烏龜嗎?休想!”
“既然你不願意出來!那我就把整座山斬斷給你看!”
一刀, 十刀,百刀,千刀……
暴怒的苻劫將他體內沉睡的弑神之刃以神識衝擊的姿態釋放而出,瞬間就籠罩了整座大山。
構成祠堯山的所有造物,那些草皮,山岩,樹木,以及一切的一切,都將承受苻劫滔天的怒火。
芻狗無差別地毀滅著祠堯山上的一切,想要將罪魁禍首給揪出來。
祠堯山的上空,陰雲密布,隱藏著高天之上的玩味目光。
【你又成功了……】
【可是你離最終的深淵,也更近了。】
“死啊!死啊!你這邪魔!”
“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苻劫已經喪失了理智,他正在竭盡全力毀滅眼前這座毫無生命的大山,讓山川草木為伏牛泥牯陪葬。
“一片都不會給你剩下!我看你怎麽再生!我看你往哪裡躲!”
“夠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狂暴環境裡,一聲令苻劫感到無比熟悉的冷喝打斷了他。
“萬物皆有靈,不要失去你的理智……”
“你與他們不一樣!”
慕容易看著面色逐漸恢復正常的摯友,語重心長道。
“容易……謝謝。”
苻劫這才發現他已經違背了自己的道義,有些失態和過分。
“看,你的目標已經出來了。”
順著慕容易指明的方向,苻劫看到了一個血紅的肉塊正在碎石中顫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伏牛泥牯,終於命垂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