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之際,張狂行依舊不忘向張寶兒示好。
在他想來,張寶兒已然成了一張絕好的牌,只要用好了,將來必有奇效。
至於張寶兒陡然得了護山玉盤,和家主印信,他根本不當回事兒,即便是此刻張寶兒得了雷赤炎的封賞,他依舊不當一回事兒,不過是個小孩兒,還能翻出多大風浪。
張寶兒道,“家主放心,寶兒一定不會讓家主失望的。”
張狂行含笑點點頭,滿是欣慰,他根本沒注意到張寶兒說話之際,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清澈。
經此一劫,她的心境徹底轉變了,一直以來,她都是個沒有什麽目標的尋常女修,以為這一生也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了,不負人,也不會被人相負,有幾個值得惦念的人,平平淡淡一生,這種感覺也挺好。
直到今夜,她才意識到不能握緊命運,不能守護值得守護之人的悲涼下場。
為了她,許大哥將隱在最深處的秘密,都透出來了,並不惜調動陰庭、金鵬妖王府的龐大兵馬,為她營造出扭轉命運的機會,她若還不知道抓住,那就真的太辜負大哥了。
雷赤炎走了,張家眾人卻似炸了營一般,七嘴八舌,吵吵成一團。
“當速速稟報老祖,發動力量,速速將家主救出來。”
“老祖多年清修,坐閉玄關,如何受得起驚擾,家主又無生命之憂,何故如此折騰。”
“救家主並非當務之急,雷赤炎再狂,還敢大興私獄不成?他不過是刑部的副統禦,上面還有正統禦,族中支取一千願珠,還怕走不通龍文章的門路麽?”
“…………”
眾聲嘈切之際,忽有密集腳步聲傳來,卻是一隊近百人的甲士,一擁而入,在殿中整齊陣列,領頭的鬼仙一境隊率,對著張寶兒單膝跪地,眾甲士隨後拜倒,便聽那隊率道,“我等黑靈衛奉副統禦之命,今後便隨客卿大人任事,聽候客卿大人差遣,全力防禦空虛老魔。”
張寶兒道,“很好,現在你們便作為我的護衛吧,隨侍我左右。”
直到此刻,終於有人覺出不對味兒來。
“小寶兒,這些外人待在懷玉山,怕是不妥吧。”
說話的是張家九叔祖,鬼仙二境修為。
張寶兒道,“九叔祖,沒有什麽不妥,如今家主不在,我暫代家主之位,留幾個人在身邊護衛,有什麽不妥麽?”
“什麽!”
全場大驚。
九叔祖高聲道,“你做家主?你小小丫頭,好大口氣,你懂幾個問題,敢生此念?”
“大膽!”
黑靈衛隊率寒聲喝道,“再敢對客卿大人不敬,捕盜司大獄,正為爾輩所設。”
九叔祖驚怒交集,卻不敢硬懟,捕盜司的赫赫凶威,早在酆都城之亂的那晚,已經直達天際,雷赤炎的凶威還在空虛老魔之上,他哪裡敢硬頂捕盜司。
便聽張寶兒道,“寶兒區區一介女流,怎敢貪圖家主之位,不過是家主此刻不在,寶兒既然領受了家主印信,總要負起責任來。二十三叔,三叔不在,家族執法堂,你可願管起來。”
“啊!”
一個俊秀青年驚聲叫了起來,他是張家二代中極沒有存在感的一個人物,喚作張文遠,平素也不拿架子,在三代子弟中人緣頗好。
“二十三叔不願意麽?”
張寶兒溫聲問道。
“願意,我願意,你二十三叔這些年深受家族天恩,
無以為報,一直盼著為族中效力。”張文遠急聲說道。
他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這是上天降下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若是錯過,這一生怕就要在悔恨中渡過了。
“三十四叔,你可願執內事堂。”
張寶兒聲音依舊溫和,但在場中眾人聽來,卻已成綸音。
誰都不是傻子,所有人都意識到張家劇變的劇變來了,張家主支主要人物幾乎全被捕盜司弄走了,這個時候,掌握家主印信的張寶兒開口重新分派權力,無疑是權力的重新洗牌。
張寶兒有資格讓張家的權力重新洗牌麽,一個黃口孺子,黃毛丫頭。
一天之前,估計便連懷玉山山腳崗亭處打更的黃老漢聽了,都只會認為是天大的笑話, 然而如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無視張寶兒。
因為這一夜,張寶兒的頭上被添加了太多光環。
沒有張寶兒,單是一個空虛老魔,便要將張家連根拔起,未來的三年之約,還得靠張寶兒去應付空虛老魔,換了任何人,都沒這個能力。
再一個就是因為雷赤炎的出現,不僅帶走了張家主支的全部重要人物,還給了張寶兒官身,以及一支可靠的武力。
當時,雷赤炎做這一切的時候,沒有人聯想這許多,直到此刻張寶兒陡然開始分封權力,便是最遲鈍之人,也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場陰謀。
可憐大家都後知後覺,便連一向城府頗深的家主張狂行竟也沒有看破。
是啊,誰能想到一個黃毛丫頭,會成為這場局的關鍵,更何況,這個局來的是如此的突兀,令人防不勝防。
然而,越是意識到這是一個局後,張家便越是無人敢冒頭反抗。
因為,這如果真的是個局的話,顯然,張狂行等人注定要一去不複返。
張家將徹底變天。
而這種變天,將是佔據張家絕大多數人所喜聞樂見的。
張狂行就任家主,雖說令張家聲威不墜,但也未有什麽值得稱道的開拓之舉,張家的主要利益,基本都被主支瓜分,旁支所得不過毛毛雨。
如今張寶兒繼任家主,雖近乎兒戲之舉,但觀其行事,既有分潤權力,又有權力爭衡,分明頗有風范。
最無解的是,她有陰庭的支持,這就足夠了。
權力從張寶兒一道道清脆的聲音中,被肢解出去,新的既得利益者立時成了張寶兒最死忠的擁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