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居然是金元!
一個金元就相當於一百個銀元,一萬個銅板,完全可以夠一個普通人衣食無憂的過一整年。
張記飯館數月的營收,也不過幾十個銀元。而這裡居然有整整一小袋金元!
張老板的眼睛幾乎都要被這金光給閃瞎了,他心頭鬱積的黑雲幾乎片刻就煙消雲散,布滿皺紋的老臉霎那間容光煥發。
“好說好說!灰公子實在是太客氣了。這是小女的榮幸啊。快,夥計,快催催後廚上菜,讓他們再開幾壇店裡最好的酒款待灰公子!”
柳原應了一聲,端著收拾好的碗筷往後廚走去。
灰仁傑對張老板的反應非常滿意,又將審視的目光轉到楊瑤身上。“楊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話未說完,卻見楊瑤呆呆地看著他身後,杏眼閃過驚異的同時,又迸發出流光溢彩。
柳原!他怎麽會在這!
灰仁傑好奇地回頭,突然聞到一股魚腥異臭。只見一個陌生的店小二步伐不穩,手上的碗碟向他潑來。
嘩啦!
不知混合了多少道菜肴的殘湯劈頭蓋臉地淋到灰仁傑身上,湯裡不知道加了什麽,魚腥的異味衝了他一臉。
張老板和楊瑤都怔住了,不知該作何反應。空蕩的大堂此時只有碗筷摔碎的聲音異常清晰。
劈天蓋地的異味對灰仁傑靈敏的嗅覺來說是最大的折磨。他不由得張嘴欲嘔,乾嘔了幾陣之後才回過神來。
竟敢讓自己丟這種人,竟敢把自己精心挑選的衣服弄成這樣!
灰仁傑原本和顏悅色的表情立刻變得猙獰,脖子上青筋暴出,雙眼閃過凶暴的殺意,似乎要噴出火焰。
柳原似乎也才反應過來,他旋即表現出由衷的害怕和懊悔,眉毛擰成一團,雙眼仿佛下一刻就能流出淚來。
他噗通一聲就跪在地板上,口中不住地哭喊求饒:“噫!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大人,我是不是故意的,嗚哇啊啊啊....求您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灰仁傑站了起來,卻感覺味道因此滲了進來。更加令人不適的是,他靠近柳原一點兒之後,那股魚腥味似乎更濃了,弄得他進退兩難。權衡間,又湧上一陣嘔吐感。
到底什麽人能這麽臭啊?
灰仁傑無比厭惡地看著匍匐在地上的柳原,隻得隨手拿起身前的一隻碗。他右手中的魔力源泉“一陽”徐徐轉動,將魔力注入空碗。
他將碗用力地往柳原頭上一擲。
啪嗒。
碗應聲碎開,柳原就此軟倒下去,一股暗紅的血液從發間流淌到臉上。灰仁傑並未解氣,正要再擲,揮散不去的異味卻讓他如芒在背。
這時楊瑤也反應過來,她立刻站到柳原身前。
“對不起灰公子,這位夥計真的不是故意的,還請您留他一條性命吧。”
張老板也急忙站起來,殷切道:“灰公子別動氣,這夥計是新來的,欠調教,之後任憑您發落。您先換身衣服吧。”
灰仁傑本來也不想繼續待在柳原附近,便哼了一聲,對著楊瑤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我只是一時氣極了,那就有勞張老板給我先準備身衣服吧。”說著,他的鼻子抽了抽,嘔吐感又返上來,臉色泛青。“不,還是不用了,我先回去洗沐一下。”
接著,他用手指了指躺倒在地上的柳原,不由自主地有些咬牙切齒。“把這個夥計看好了,之後我會回來和他談談。”
“談談”兩個字加上了重音。
張老板伸手拉住正欲爭辯的楊瑤,一口答應下來。“一定一定,您慢點走。”
說罷,灰仁傑再也克制不住,面色陰騖地拱了拱手,收起錢袋,轉身就走。
一路走來的驚歎和羨慕現在變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嫌棄,更加讓灰仁傑怒火中燒。
一定要讓那個小二後悔生在這世上!
他暗戳戳地發誓。
......
待灰仁傑離開,張老板才收起諂媚,面色陰沉如水。他俯視著柳原,嫌惡又憤怒,像是俯視著一具腐爛的屍體。
察覺到父親的目光,正想檢查柳原傷勢的楊瑤認真地擋在張老板面前,擺出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父親,灰仁傑會把他殺掉的!”
放在眼前的金元被拿走,張老板正在盛怒之中。他瞪了楊瑤一眼,用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道:“到這般田地了還是如此不懂事。灰公子是你未來的夫君,你不向著他,袒護一個小二做什麽?萬一他因此不給聘金了怎麽辦?人家仁慈,才來照顧我的生意,萬一他要用強,誰能攔得住?”
楊瑤呆住了,不由得後退半步。她看著眼前朝夕相處數年的父親,竟看出幾分陌生。
此時,她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隻粗糙的手用力捏了捏。
她驚愕回頭,卻見柳原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平靜的表情不見一點剛才驚恐的痕跡。
楊瑤張口欲言,卻見柳原突然一改表情,抱頭蹲下,狀若瘋癲,大聲哭喊道:“完蛋啦,完蛋啦,我要被殺掉啦,嗚哇哇啊啊啊!”
接著他向門外奔去,張老板還想阻攔,卻見柳原爆發出與他瘦削身體不相符的力量,一把將張老板撞開,向著南方一邊哭喊一邊跑遠。
“我能幫你。等我捏了你的手之後就一個人悄悄去市集裡逛逛,買點東西,和那邊的人說說話,過三個時辰再回家。”
他的話語似乎在耳邊回響。
他...到底要做什麽?
疑惑在楊瑤的心頭髮酵。
她並不是看不起柳原,但從理性的分析來看,柳原似乎完全是在自掘墳墓。這個行為充其量不過是拖延,解決不了問題。
更重要的是,他做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又要怎樣面對一個灰族一級獵手的怒火呢?
但,他確實行動了。
所有人都拋棄自己的現在,他卻確實地站到了自己的身前。
楊瑤心底的一小抹希望破土而出,抽根發芽。
“那我就...試試吧。”
趁著張老板還未爬起,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飯館後門。
......
柳原一邊擦掉頭上的血,一邊繼續捏碎剩余的魚腥草,確保自己留下的魚腥味足夠明顯。
“砸碗那下,下手挺狠,但是魔力虛浮,根基不穩。”柳原默默評價道。
“唉。”
他旋即又暗歎一口氣。
“動這種惻隱之心,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腦中再過了一遍計劃,他繞進一個灰暗的小巷,進入深處一個破落的院子。
哪怕在豔陽高照的下午,小屋子也沒多少光亮。屋內不怎麽齊整的青磚地面上,擺著一套低矮缺角的木製桌椅和一張簡樸整潔的床鋪。
柳原關好門,觀察了一下周圍,然後便迅速地移開木床,撬開有些破碎掉渣的青色石磚,搬出一個一米左右的木匣子。
他拍了拍木匣上的灰,古井無波的眼眸中閃過幾絲複雜的情緒。
將匣子背到背上,他利落地將屋子的陳設恢復原狀,又拿上兩包乾淨衣服,然後繼續向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