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尚在模糊之间,却隐隐感到一丝异样。
他的瞳孔,已不再是往日的深邃黑色,也不见渴求鲜血时燃起的猩红,而是变成了一种陌生而迷人的紫罗兰色,与婕妤的眼眸如出一辙。
这双眼睛,宛如被天光洗涤的星辰,纯净而深邃,带着一股超然尘世的神秘,仿佛不属于凡俗,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在映照。
在混沌的意识深处,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身影优雅如风,领口低垂,线条柔美的颈项在微光映照下散发出无可比拟的魅力。
她静默无声,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宛若缥缈的雾气,悄然渗透进夏尔的肌肤,侵占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个毛孔,甚至深入他的灵魂深处。
夏尔无从反抗。
他的意识仿佛回归到初生的婴儿时代,柔弱无助,只能任由那幽灵般的存在将他拥入怀中。他甚至无法弄清自己正经历着什么,仿佛坠入无底深渊,被漩涡吞噬,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剥夺殆尽。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脑海中一片混沌,记忆和思绪纠缠如乱麻。他知道,这种无力感绝非他的本性。无论面对多么艰险的局面,他一贯保持从容优雅,即便失败或死亡,也会以风度的微笑迎接命运。
可现在,他却什么都做不到,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为奢望。
清醒过来!
内心深处,一道洪钟般的声音炸响,振聋发聩。
“你是谁?你是圣卢米埃尔帝国的元帅!”
“你可以用你的双手守护你心中的正义,你不再是那个受苦受穷,毫无力量的学生!”
“再也不需要向荒谬的世界低头,更不必迎合它的荒诞,违心去做荒谬之事!”
“你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记忆的碎片如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
曾经,为了保护一个受尽欺凌的女孩,夏尔甘愿被人打断骨头也绝不低头。
被击碎的骨骼,在愈合时经历了医学上称之为“超量恢复”的过程,断裂之处的骨骼,比从前更粗、更强韧了。
夏尔一向是个硬骨头,没有向任何逆境低头的习惯。
渐渐的,他的紫罗兰色瞳孔被深邃的黑色所浸染,仿佛黑夜吞噬迷雾般,将那份迷茫彻底驱散。他的意识如同君王般归位,再次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那根本不是幽灵。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修女服的少女。
胸前悬挂着一枚金色的十字架挂坠,洁白的丝袜紧贴在修长的双腿上,银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紫罗兰色的眼眸闪烁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光辉。
正是婕妤·卢尔德。
此刻,她低头俯视夏尔,平日柔顺甜蜜的姿态消失殆尽。双手合十,唇间低吟的经文如同自远古传来的圣音,仿佛整个空间都被神圣光辉笼罩。
夏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铺满蓑叶的石床上,周围是湿冷的石窟,泥土的清冷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与微光交织成一幅令人心悸的画面。
他想开口呼唤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连发出声音都是奢望。
这种压迫感,令人无法抗拒。
在那一瞬间,夏尔隐约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已与婕妤紧密缠绕,无法分离。
这一次的补魔,似乎与以往截然不同。
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感涌上心头,令夏尔心惊肉跳。
即便世界崩塌,化为灰烬,他也注定与她共存,永恒同行。
低低的呻吟从夏尔喉间逸出。
前所未有的呻吟。
以往,无论多么严酷的战斗,无论受多重的伤,他从未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然而这场如创世般翻天覆的的战斗,却让他再也无法压抑。
剧烈的“疼痛”从骨髓深处爆发,激烈到全身肌肉都在轻微痉挛。
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酣畅感渗透他的灵魂,却伴随着更深层的恐惧。
比起血姬为他准备的永生囚笼,这个执着而虔诚的崇拜自己的修女,更让夏尔从心底感到畏惧。
她的信仰与痴迷,超越了凡人的界限。
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力量,仿佛早已将他的灵魂牢牢锁住,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困在一个无法逃离的牢笼中。
被人视为神明的崇拜,竟也成了一种束缚。夏尔察觉到,自己的所有伤势已被彻底治愈,然而,他的内心却愈发沉重。
更令人不安的是,婕妤的笑容中逐渐透出一种偏执的独占欲,那种笑意让他感到窒息。
她已经完全将他视作她的所有物了。
婕妤柔软的身躯轻压在夏尔单薄的身体上,触感温暖而令人无所适从。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种温热的柔韧,似乎稍一用力,就会从指缝间溢出,化作难以挣脱的束缚。
“放开我……”
随着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不断涌入体内,夏尔终于从喉间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婕妤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如春寒料峭般,让人感到不安。她低声说道:
“夏尔,您受伤了。我正在为您治疗呢。而且,您的血管里还残留着幻琴的诅咒之血,必须彻底清除才行。所以,请您乖乖的,不要乱动,好吗?”
她的语调轻柔,像是在哄不肯乖乖睡觉的孩子。
“住手!”
夏尔的声音低哑,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坚定。
婕妤的笑意却更加深了,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如同深渊般的光辉。
“为什么要住手呢,夏尔?”她缓缓靠近,声音如同呢喃,“我们不是已经补魔很多次了吗?这一次也和平时一样,不是吗?”
她的气息逐渐逼近,眼中满是无法遏制的狂热和占有欲。
“您会变得更加强大哦。”婕妤的声音低而魅惑,宛如魔咒般萦绕在夏尔的耳边,“您会如天上的星辰……不,不该将您比作星辰,那太渺小了。您会成为给予万物温暖的阳光,所有的生命都会因您而延续。”
她微微俯身,凝视着他,声音柔得几乎让人忘却抵抗:
“所以,现在,夏尔,您只需要乖乖的躺在我面前配合就好了。”
那笑容,那语调,温柔得如同春日的微风,却暗藏着吞噬一切的狂热。
夏尔的心如坠冰窖,他知道,这已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婕妤,而是一位为信仰与执念所吞噬的修女。
他必须说“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