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更是。
他雖暫且修習《少清劍訣》不得竅門,但因為淬煉過血氣,由內至外熬打了一遍皮、脈、肉、筋、骨。盡管無有法力在身,然若隻論一身的氣力與筋骨,反倒比宋、柴二人更要厲害。
三人俱非尋常,身姿輕盈,步伐矯捷,足下生風,速行十余裡,也難得歇停下來喘一口氣。
這般不知走出多遠,臨近正午時分,他們遠離了被日頭暴曬的皸裂的黃泥土地,翻過一座矮山,來到了一座山谷內。
此處四面環山,得其蔭庇,舉目盡是蒼翠欲滴的綠色,成片的野草地上,紛繁斑斕的野花點綴滿大地,在綠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鮮亮,充斥著活力。
“快瞧!”柴昆鵬一眼注意到山谷中心嫋嫋升起的一縷縷炊煙。
吳用循著他指向,果然看到了一座村莊。
山谷佔地面積不小,但裡面戶數不多,粗略一眼,至多也就近百十戶。
這座村莊背靠著山,外圍是一道從山上引下來的清澈溪流,繞轉了整個村落,蜿蜒彎曲,仿似將村莊擁抱在懷裡。
村莊內的一座座矮屋分隔寬敞,稀疏籬笆扎起的小院裡,堆滿了木架,晾曬著衣物與各種谷物乾貨。
此時正值飯點,村莊內的人家全都在生火燒柴,做菜煮飯,飄香四溢。
“咕嚕嚕……”
不歇停的趕路,連口水也沒得喝,此刻聞到飯菜煙火氣,三個人的肚子不約而同發出抗議。
宋瑜英臉色一紅,說道:“去討口水喝?”
“走!”柴昆鵬大踏步邁腿。
“慢著,”吳用一把攔住了他們兩人,問道:“你倆就準備這麽過去?”
宋瑜英問道:“有何不妥?”
吳用搖頭道:“一路走來,這附近除了這座村莊,再沒有人煙。你們想沒想過,我們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突然出現在這裡,他們會怎麽看?”
柴昆鵬瞪著眼道:“我們怎麽就手無縛雞之力了?”
吳用看了眼這個腦袋少根筋也似的小子,沒好氣道:“這是我話裡意思的重點麽?”
宋瑜英也白了他一眼,道:“你是真蠢……小師叔話沒有錯,咱們這麽上門,只怕不會被當好人看,說不定嚇到人家,被提防著不得進村。”
吳用欣慰。
宋瑜英接著道:“待會我們直接告訴他們,我們是峨眉弟子,這裡有邪魔作祟,我們是幫他們來斬妖除魔的。如此,討口水,歇個腳,不是簡單?”
吳用嘴角一抽,說道:“你們是不是從沒在外與人打過交道?”
宋瑜英與柴昆鵬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吳用歎氣道:“待會兒不要胡亂說話,我來應付。”
他不急著進入山谷,看了眼宋瑜英與柴昆鵬,用力把兩人的衣物扯破了些,散了頭髮,然後找了些濕軟的泥巴,塗抹在兩人衣服和臉上。
柴昆鵬看著自己狼狽模樣,不滿道:“到底還是要裝作流民!我可就帶了這一身衣服啊……”
吳用搖頭道:“流民能有這身衣服穿?你把這世道想得太美好了。”
如今世道不太好,天公降怒,洪潮決堤,大雨淹城的事情,時而有之。好些地方還有妖邪作亂,惡害民生,導致流離失所的民眾大把。
沒糧沒地,他們待不住,只能往近處安生的村莊縣城匯聚。
沿途一路,有氣力的,脫了衣服下水兜魚,上樹網鳥。實在餓得沒辦法的,撕片衣服就水煮,當口鹹湯喝。走一段路煮一片,渴了餓了,再走一段路,再煮一片。
肚中頂飽,盡管下腹絞痛,也好過餓得身子在空蕩蕩的,什麽氣力也沒有。否則別說去就近的村落縣城討活路了,只能在原地等死。
吳用早前混進流民隊伍裡,見慣了這些人間慘象,沿途不知道多少人蹲在路邊呻吟著便血。
拉不出的,布片淤積在肚腸裡,就地死去……拉出的不少連帶肚腸也翻了出來,還是死,再常見不過。
就這樣遍地屍體,還有人在一旁眼巴巴燒水煮布,饑腸轆轆等著飽餐一頓。
什麽,為什麽不吃野果野菜?
流民過境,寸草不生,就別說野果野菜了,樹皮樹枝都早就被人啃了一乾二淨,吃土的也不在少數。
只不過吃土的死得更快,不是被泥土吸水脹破了肚皮,就是乾巴得噎死。
倒不是沒人想過去路邊林地裡找吃的, 但你能去的地方,別人早就去過,而那些不能去的密林深處……可不只有你一個“人”在餓肚子。
遇到凶猛野獸算你幸運,至少人家一口是望你脖子上咬,痛痛快快斷氣,要是撞見了不乾淨的東西……呵呵。
吳用剛到這個世界那會兒,對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還保持著前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言不說,即是最好”的態度。
直到有次,他親眼瞧見,流民隊伍裡,一個人也不知道是餓昏了頭,還是撞邪,眼黑珠子都翻沒了,滿眶眼白,咿咿呀呀叫喚不停。
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忽然彎腰猛一頭扎進了身邊一人的胸腔裡,然後就聽到了嘎吱嘎吱咀嚼聲,哧溜哧溜的吞吸聲。
當時邊上有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兒,大叫一聲,忍著不舍一石頭砸碎隨他走了一路的黑狗腦袋,捧著血潑了到了那人的身上。
說來也怪,那人沾了狗血,立時不動,直挺挺後倒,彎著腰,怎麽進去的,怎麽從胸腔裡出來。
頭髮濕滑,和一堆紅的白的黃的混在一起,粘在臉上。
兩眼無神,嘴邊是髒腑碎渣,什麽動靜也沒有,就這麽上身和腿彎成九十度,僵硬坐在原地斷了氣。
眾人驚懼過後,竟一言不發,合力把兩人的屍身給燒火埋了。然後就圍坐在火邊,把早就覬覦了老頭一路的黑狗給烤了吃了,邊啃邊聽老頭說,這人是被餓死鬼上身。
黑狗被他們吃的骨頭都沒剩下。
吳用一口沒敢吃,悄聲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