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有血。
司馬青衫有心。
蔑視天下的獨孤步伐走出幾步,小少爺的友誼二字,率先得以貫徹。
他步伐一改……
眾人眼中,方才還滿身睥睨之勢的司馬青衫,就變成正赴好友之約的雀躍之人。
“隨朕。”秦墨矩很是喜歡,讚道,“當初木神子來天譴,朕便是這般,有朋自遠方來嘛,至少格局有了,哪兒像柳高升,哼。”
陛下對柳高升是多大成見?
秦墨染也不說話,眼神一斜,看向準備應戰的牛威武。
牛威武正安撫兩位身心俱傷的同門。
“不就是輸?第一次遇到煉體士,難免失手,至於第二場,他們自己人都看不下去,主動認輸,且看我一戰定乾坤!”
安撫完,他邁步登台。
結果邁出第一步,就落不下去了。
他怔怔凝視司馬青衫,讀懂了步伐中濃鬱的雀躍,不由滿頭問號。
“他幹嘛來的?”
牛大維之前兩場,尚沉得住氣。
見嫡孫還沒上台,就開始躊躇,忍不住喝道:“謹守本心!”
眾大佬紛紛看向牛大維。
王熹此時倒給自家大長老站台了,淡淡道:“總不能讓秦國主再次認輸吧?”
言下之意,第三戰同樣髒。
“呵呵,我倒不這般認為,”秋風不好打量司馬青衫,笑道,“秦武三人各有千秋,此子氣度尤為不凡,秦國主麾下,天驕如雲啊。”
秦墨矩歎道:“都是初出茅廬的野小子,門主天驕二字,實在當不得。”
“哈哈,秦國主自謙了,這般人物若在歸墟門,都當得我重點栽培!”
“說起這個,某倒有一冒昧請求。”
“但說無妨。”
“不知他們可否拜訪歸墟門,見識下世面,看看歸墟門高才,免得個個眼高於頂。”
“哈哈,歡迎之至啊!”
……
倆大佬的一番對話,險些把王熹晾感冒了。
王熹暗哼一聲,對牛大維傳音道:“牛威武尚無伴生靈獸,可有把握?”
“宗主放心,”牛大維注視嫡孫上台,篤定道,“正因沒有伴生靈獸,威武心無旁騖,孔羽劍法已爐火純青。”
“孔羽劍訣?”
還爐火純青?
王熹吃驚不小。
孔羽劍訣,獸宗珍藏,修行難度極大,門人避如蛇蠍。
往前數代,此劍訣還是獸宗宗主的必修功法。
但數代未有宗主出現後,這規矩也就煙消雲散了。
“卻沒想到牛威武會選此劍訣……”
王熹松了口氣,轉過頭似笑非笑道:“大長老瞞得真嚴實。”
“宗主年富力強,”牛大維誠懇道,“威武此生最大心願,隻為伴生靈獸。”
王熹不置可否,關注道場上的二人。
司馬青衫和牛威武,距離五十丈站定。
這距離,對三境修士和煉體士來說,都不是極限。
二人卻感覺,這便是極限了。
似乎再多走一步,都會瞬間遭受對方的致命攻伐。
“倒也有兩下子。”
牛威武雙眼微眯,體內金丹嗡鳴不休,隨時可迸發全力。
司馬青衫暫時沒考慮戰鬥。
他打量牛威武,未從對方言行神態上,看出對友誼的任何反饋。
“似乎還差點味道?”
想了想,他正視牛威武,微笑,拱手。
“司馬,青衫。”
???
眾人皆懵。
“這……算什麽。”
“姓名分開念?”
“不對,必然有所指,司馬,青衫?對應過去便是……牛,威武?咕咕咕……”
“我尼瑪,秦武個個都是人才啊。”
“笑,笑點何在?”
“滾,咱不是一夥兒的,你個異類。”
……
律部眾人面面相覷,最後看向沈哥,尋求答案。
沈青雲琢磨半天,突然一愣。
“好家夥,怕不是詠春,葉問的一派宗師之專用句式?”
見沈哥這表情,眾人更是心癢。
“沈哥,青衫哥哥此舉,到底有何深意?”
沈青雲摸摸鼻子,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青衫是有大志向的,日後咱秦武,怕是要多個名為司馬的宗門了。”
柳高升愣了愣,也不哭了,唏噓道:“若真如此,日後致仕,去司馬宗混個長老……”
沈青雲驚了:“柳兄怎突生此念?”
“我……”柳高升悄悄瞥了眼高台上的秦墨矩,頹喪道,“陛下對我……”
好家夥,你也知道啊?
眾人聞言,繃嘴。
沈青雲正色道:“柳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啊……”柳高升懵了,“此,此話怎講?”
“陛下是看重你,才對伱格外嚴厲。”
柳高升表示懷疑。
沈青雲看向眾人:“不信你問他們。”
柳高升掃視眾人。
眾人臉都憋大了,見柳高升背後的沈青雲用口型道:“小店,我請”……
便紛紛點頭。
“可不是?”
“沒見陛下對我等這般……”
“嗚嗚嗚,怕是陛下連我叫什麽都不知。”
“柳哥,日後發達了,莫忘了小弟啊。”
……
柳高升聽著聽著,笑了,重新找回自己。
沈青雲偷偷抹了把汗,心裡有些憂傷。
“以前柳兄還能裝不哭,如今當場就能哭出來,受愛情滋潤的人,果真脆弱啊……”
道場上。
牛威武沒聽懂,但聽到台下有人笑,懂不懂都無所謂了。
“狗日的,怕是又在行齷齪之舉!”
好在牛大維提醒在前,他緩緩平複心湖波瀾,行了個道揖。
“牛,威武。”
沈青雲之前聽到司馬,青衫沒笑。
此刻聽到牛,威武句式……
“這是怎樣的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無畏精神!”
眼見沈哥面紗下,倆小黑洞漸大,律部眾人臉又大了一圈兒。
“這他媽能笑?”
“怕是會引發獸宗和秦武大戰……”
“我想上茅廁……”
“同去同去!”
……
最終一戰即將開始。
律部眾人跑了個沒影兒。
秦墨矩一臉疑惑。
“呵呵,看來我沒說錯,”秋風不好又看向這邊,笑道,“同伴此舉,分明是信心十足的表現。”
這門主也是個妙人兒。
秦墨矩謙遜道:“門主謬讚了。”
另一邊兒。
王熹也在誇牛威武。
“看似中計,實則是強硬回擊,”他頷首道,“威武有一顆強者之心,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牛大維唏噓不已:“一葉知秋,秦武王朝,怕會成為修仙界的毒瘤。”
五宗宗主也在議論此事。
“秦武的人一出場,畫風就詭異得緊……”
“和修仙界格格不入啊。”
“來咱捋捋,投喂餓狼……哦不,要從劉尨甲開始算。”
“我聽著……不像劉邙呢?”
“劉宗主,你是知道我為人的。”
……
秋悲聽了一陣,打斷道:“恪守成規不是好事,至少諸位心中都在笑,這難道不好?”
四宗宗主又尷尬又心虛又惶恐,又不敢解釋,一臉悻悻。
牛威武的回答,讓司馬青衫笑意濃鬱一分。
“友誼,這不是就來了嗎?”
這般想著,他伸手,輕聲道:“請。”
牛威武短暫地琢磨一番,這舉動有何深意……
旋即放棄,有學有樣伸手,道:“請……”
請字還沒拖出後鼻音,司馬青衫就應邀而動。
“狗日的,原來是偷襲!”
牛威武早有提防,跟衝天炮似的jiu地飛天,同時還在道場留了一輪廓。
司馬青衫因極速而虛幻的身影,剛接近輪廓十丈,全身如被針刺……
他剛因莫名凶險停步。
輪廓便爆開,化上千羽劍,激射而出,籠罩司馬青衫。
有識貨的獸宗弟子驚呼:“是,是孔羽劍訣?”
“不可能,傳聞此劍訣數代宗主都未練成!”
“我去,還真是,牛師兄藏得真深啊……”
……
五宗弟子,亦有知曉孔羽劍訣的,聞言不由變色。
“若真是獸宗數代宗主未能修行的孔羽劍訣,那牛威武的天賦……”
“怎就成了劍修?”
“嘿,天賦好唄,想怎玩兒怎玩兒。”
“照此看來,獸宗下一任宗主,不就是他了?”
……
孔羽劍訣一出手,秋悲率先變色。
“他如今只是三境,若等他成就五境……”
連五宗第一人的她都這般,四宗宗主更是心驚肉跳。
“以他的天賦,怕是會出現一宗三化神之局面?”
“即使秋上人成就五境,又如何應對!”
“難道……秋上人早有預見,故而……行大刀闊斧之舉?”
“哎,看完此戰再說吧。”
……
一般人因為孔羽劍訣,不看好司馬青衫。
秦墨矩波瀾不驚,見司馬青衫見縫插針在劍雨中漫步,甚至還和妹妹討論起來。
“這便是劍修?”
秦墨染搖頭道:“他追求的是伴生靈獸,劍修不會如此。”
“倒也有些水平。”
“若是劍修……”
秦墨染對真正的劍修也不甚了解,用閱歷和經驗推測一番後,她傳音道:“司馬青衫至少已重傷,而不會像此刻這般……”
話說不下去。
要形容此刻穿透箭雨、毫發無傷、甚至負手仰頭微笑的司馬青衫,至少得文豪出身。
還是沒退出文壇的那種。
“道友此招何名?”司馬青衫發問。
牛威武本有些愣。
“孔羽劍訣,求的就是密不漏風,此人竟能從毫厘間隙中躲過?”
還有閑情逸致問我……
“孔羽劍訣。”
司馬青衫讚道:“果然厲害……”
秦墨矩喜上眉梢。
“墨染,看見沒,這便是煉體士風度了。”
“我的哥,您管陰陽怪氣叫風度的嗎?”
秦墨染腮幫子都硬了,正要開口,司馬青衫補了後半句。
“都差點傷到我……的衣衫了。”
牛威武怔神少頃,頭頂開始冒煙。
“是嗎,還真是功虧一簣呢。”
“不過,”司馬青衫正色道,“下次我就要小心了。”
小心你的衣衫是吧?
秋風不好聽得小肚子都開始抽了,遮著側顏給自家長老傳音。
“決定了,待秦武天驕拜訪歸墟門後,門中再組織弟子回訪……我親自帶隊。”
門主這是見獵心喜,還是臭味相投呢?
眾長老摸鼻子。
初次過招後,對戰二人,對彼此有了初步了解。
“只要我不落地,他根本無法近身……”
想到獨辮被煉體士捏成了小雞仔,牛威武確定打法,體內金丹縈轉不休,逸散滔天靈力。
以靈力為基,各種殺伐鋪天蓋地落下。
“孔羽劍陣!”
“九爻真火篆!”
“縛靈索!”
……
劍陣。
劍訣。
符篆。
法寶。
……
律部眾人噓噓完回歸,遠遠就聽得凌亂的殺伐之音,不由加快腳步。
沈青雲笑道:“不必緊張,聽上去,不像是三境修士的強力手段。”
“這都能聽出來?”柳高升奇道。
沈青雲解釋道:“三境修士殺伐,聲音大抵相同,都是……叮叮當當之聲。”
眾人也不懂。
但沈哥說得對。
杜奎卻走不動道了,全身都在哆嗦。
拓跋兄弟見狀,似看到了同道之人,心生不忍,連忙相扶。
“多少節製點兒,啊。”
杜奎沒心思反駁,低聲驚悚道:“灃,灃河畔……”
灃河畔?
倆兄弟狐疑,旋即如遭雷劈!
“那三境修,修士!木神子的大,大弟子?”
“沈哥!”
“果真是沈哥殺,殺的?”
杜奎喃喃道:“若非如此,他為何對三境修士的殺伐,那般熟……不,不能說熟,而是篤定!”
篤定三境修士的殺伐之聲,就是叮叮當當的。
三人互視,說不出話來。
“之前只是猜測,都嚇得夠嗆,沒想到……”
“兩位,這都過去多久了,如今的沈哥,有多強?”
不過眾人至道場……
沈青雲就開始摸鼻子了,並強行解釋。
“怕是地域導致殺伐聲不同,獸宗這邊兒興混響,木神子那邊流行打擊樂。”
漂亮!
這話的意思便是……
“修士的殺伐,還是帶著口音的!”
眾人根本不敢笑,甚至連連點頭,表達內心的認同:“沈哥說得對。”
柳高升環顧一圈兒,心中羨慕。
“我柳高升,何時才能令眾生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道場上,激戰火熱。
各宗弟子看得目不轉睛。
台上眾大佬,開始還淡定。
隨時間推移……
四宗宗主都開始站著看了。
主要觀看對象,便是司馬青衫。
“百余招了,還只是躲……”
“不似神識之功,直覺極其敏感之故?”
“應是殺伐天賦,此人,果真不凡啊。”
“前二人,一個蠻,一個滑,此人倒是有堂正之風,觀之,可知煉體士。”
……
秋風不好看得很認真。
“難怪第二戰認輸,故意引出第三戰,是想讓我們多了解煉體士……”
只是簡單的閃躲,同境之戰百余招下來,不說毫發無傷,也足以驚煞眾人了。
歸墟門眾長老,也看得異彩連連。
“門主,此刻我才明白你的苦心。”
“沒想到煉體士這般驚豔,若能為歸墟門所用……”
“奇怪,之前聽說過煉體士,若真有本事,不該此時才顯露出來。”
“散修和精英,不一樣的。”
……
秋風不好正想點評兩句,王熹扭頭看向秦墨矩。
“秦武真正的天才,只會躲的?”
秦墨矩沒有回應,眉頭甚至漸漸蹙起。
“司馬青衫,有些不對勁。”
司馬青衫於江州險死還生,得了機緣,破入胎變,他自是知曉。
“但何種機緣,能讓其不滿二十胎變後,還蘊藏那般氣血之力的?”
在場眾人,也只有他這個煉體神通境才看得出。
司馬青衫體內有一股極其隱晦、極其恐怖的氣血之力。
“且這氣血之力,還有絲絲可怕的熟悉感?”
也正是這股氣血之力的存在,能支撐司馬青衫在同境天才修士全力攻伐下,超越極限地進行閃躲。
秦墨染都看傻眼了:“三部演練時,他,他沒這般強啊。”
“奇人自有造化,”秦墨矩笑道,“我們能做的,就是接受。”
“怕是比哥你還強吧?”秦墨染愣了愣,想起一事,撇嘴道,“說起造化,你還吃過夔牛肉。”
“那算什麽造化,一絲而已,還險些死……”秦墨矩猛地僵住,緩緩轉頭,注視司馬青衫,“夔,夔牛氣血……”
他正驚恐。
道場傳來牛威武的怒罵。
“你要躲到何時!”
司馬青衫在一瞬間完成七個動作,將身體扭成剛好符合牛威武殺伐空隙的形狀,完美閃避再現。
“好!”
沈青雲拍巴巴掌,律部眾人附和。
司馬青衫站定,負手仰視牛威武,心裡想著——
“友誼到位,風度也差不多夠了,剩下的……”
嘭!
司馬青衫屈膝一蹬,射天!
道場上留下倆尺許大洞,看上去,像是被加強版高升甲砸出來的。
“果真是夔牛氣血!”
秦墨矩驚而起身,目光灼灼。
“若他能掌控此力,足以破境重生!”
為何如此說?
“他似乎……”秦墨染喃喃道,“可,可以飛天了?”
司馬青衫的突變,令牛威武大吃一驚。
“神識竟然捕捉不到?”
好在我早有準備!
巨響聲剛出,他心念一動,一張三境飛遁符破碎。
同時,三層防護光罩一閃,將他牢牢護住!
至此,牛威武心中大定。
“直上直下,不會飛遁,終究是我砧板上的……”
就在此時!
牛大維厲喝出聲!
“小心!”
牛威武不知發生了什麽,卻也心驚肉跳,還未有所反應,直覺道體一滯,周身靈力運轉凝滯!
下一刻……
他又感覺腳踝傳來劇痛,像是被何物束縛。
“不好……”
牛威武眼神驚恐,嗖的從屏幕下方消失。
但迎接他的不是地面,而是司馬青衫一掌。
掌托牛威武腳底!
“啊……”
牛威武如遭重擊,噴血飛天,慘叫聲漸小。
司馬青衫緩緩下落,仰視越來越小的對手,心中有些躊躇。
“打出高度,也做到了,接下來……是該給自己取個字了。”
慘叫聲漸大。
牛威武落下。
司馬青衫看準落點,右移三步,上前兩步,平伸雙臂。
嘭!
牛威武落在兩根鐵臂上,頭和臀部狠狠一彎,險些斷成三截,仰頭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都傻了。
“怎,怎會這樣……”
“最後擾亂我靈力的力量,是,是什麽?”
司馬青衫雙臂一斜,將其放在地上站著。
接著後退兩步,拱手笑道:“比賽道友實力非凡……”
牛威武傻傻轉頭,看向司馬青衫。
“贏了我,還諷刺我?”
他又想吐血,卻吐不出來,似乎不到時候。
誒?不對。
“他叫我什麽?”
繼而,他又聽得對手開口。
“不打不相識,重新介紹一下,在下司馬青衫,字……友誼。”
噗。
沈青雲噴了。
噗!
噗!
噗!
律部眾人緊跟時事。
牛威武腦子裡突然冒出上台前聽到的一句笑話——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他傻傻看著滿臉……友誼的司馬友誼。
“大哥,你,你這樣理解……”
身軀搖晃間,他轉身看向沈青雲,似想討個說法……
沈青雲回避視線。
“你還不好意思了?”
牛威武見狀,直挺挺倒了下去。
“威武!”
牛大維瞬間出現在道場上。
秦墨矩後發先至,站在司馬青衫面前,轉頭溫和笑道:“下去吧,稍時有事問你。”
司馬青衫拱拱手,也不說話,轉身離開道場,來到沈青雲面前。
二人相顧無言。
良久。
牛威武都被爺爺弄醒了,沈青雲才唏噓道:“青衫啊……”
“小少爺。”
“表現得很不錯。”
“謝小少爺誇獎,都是青衫應做的。”
“但……”
“請小少爺指正。”
“你就真……字友誼了?是不是有些草率?”
“小少爺賜字,青衫不辭。”
合著還是你手下?
牛威武聞言,頭一歪,又睡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