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喲,你狗日的不長眼啊!”
娘裡娘氣的柳高升跌坐在地,破口大罵。
沈青雲一瞅紋絲不動的鬥笠人,暗自震驚。
“柳兄一分力道,常人都得飛,此人……”
心中這般想著,杜奎幾人都已開啟嘴炮模式。
鬥笠人掃過五人,眉宇微蹙。
“哼,自詡律法之地,也有紈絝生事!”
壓下怒氣,他淡淡道:“你們待如何?”
“一百兩金子!”
鬥笠人一聽,心下恍然。
“怕是聽到我說百兩金買繩兒,來碰瓷的?”
再細細打量五人。
“氣血堪堪,年歲頗輕,倒有幾分家養的權貴威風……”
明白對方身份後,他懶得糾纏,手一松,一塊金子咚地落在地板上,彈都不彈一下。
瞧這光景,眾人心中一凜。
“不下二百兩!”
沈哥宿敵終於現身了!
沈青雲看得更細。
那塊金子,和之前會同館官員手裡的金塊大同小異。
此刻,他心跳反倒正常起來,轉身喝道:“且慢!”
鬥笠人心中一狠,壓下殺意,緩緩轉頭。
“說百兩就百兩,你什麽意思?”沈青雲上前,邊掏金票邊冷笑,“說出去當我哥幾個碰瓷似的,拿去,找伱的!”
鬥笠人看了眼面前的醜男,接過百兩金票離去。
他剛出門,沈青雲就躥到柳高升面前,諂笑道:“霍公子,咱這事兒辦得地道不?”
“地道是地道……嘶,但這狗日的有膀子力氣,爺這傷怕是百兩弄不好!”
“啊?要不我去追……”
“算求,給狗日的留著買繩兒!”
“霍爺大氣!”
……
聽到這兒,鬥笠人嗤笑,轉而陷入苦惱。
“偌大個南市,我連二手的繩子都買不到?”
天譴百姓這般富有的嗎?
戲台上那個仙皇,前日到底用繩兒搞出了什麽勁爆場面?
正琢磨,又見紈絝五人上了馬車,說著什麽去醫館的事。
“哎,虛度年華,果如陛下所言,世間是不需要螻蟻的……”
給出感慨,似乎便等於和五隻螻蟻斬斷了糾葛,鬥笠人收拾心情,離開南市。
戲台。
時辰已過,煎熬一夜的觀眾開始鼓噪。
鬥笠大人安坐,等待好戲開場。
後台,一群人急得如麻衣頭上的螞蟻,腳根本停不下來。
“人還沒來?”
“怕是被耽擱了,這可如何是好?”
“索性換人,”薛凝霜看向聶無情,“有那寶物,換人也沒大問題。”
聶無情搖頭拒絕。
他可是去過莫田的,自然知道柳高升之威。
“沒他演不了。”
薛凝霜急了:“人都沒來,今日的戲怎麽搞?”
聶無情想了想,開始解褲腰帶。
“不如第一台戲返場,定能平息眾怒。”
你倒豁得出去!
薛凝霜眼皮跳了跳,歎了口氣,看向麻衣。
麻衣悶聲道:“朕的愛妃何在?”
得,老娘給你配齊!
馬車內。
五人冒汗。
專程碰瓷,毫無建樹。
去買繩兒,反而整了個大的。
四人又激動又忐忑,心不在焉說著紈絝話,小眼神兒不停瞟沈青雲。
沈青雲額頭上的汗更多。
不敢外放神識,他就不敢賭對方放棄了監視。
“若聯系不到大人,再耽擱下去,如何尋覓那人的蹤跡……”
即使有獨門金票作為後手,希望也渺茫。
思來想去,他心中猛地一動。
“去雲氏商行。”
四人一愣:“去哪兒作甚?”
“賺點兒零花錢。”
雲氏商行,無所不賣。
數十零售商鋪,佔了半條街。
一刻多鍾,馬車抵達商行旗下的雜鋪,五人入內。
“幾乎賣,賣完了?”沈青雲驚了,“批發的?”
掌櫃苦道:“零賣也擋不住客似雲來啊。”
沈青雲都麻了。
“我只聽過洛陽紙貴,沒成想,還能經歷天譴繩貴……”
最後翻遍倉庫,他手裡多了十來根繩兒,也不算白跑。
“沈哥,”柳高升齜牙咧嘴揉著膀子,“現在去哪兒?”
沈青雲有種天下財富盡在吾手之感,歎道:“繩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四人無語,又見沈青雲把繩兒栓馬車各處。
“乖乖,這要跑起來,活脫脫一個蜘蛛馬啊。”
看似怪異,眾人多少也明白了沈青雲的用意,紛紛上車啟程。
馬車尋常。
一跑動起來,回頭率飆升,路人眼裡除了羨慕,便是嫉妒。
禁武司。
一改往日清冷局面,今日上衙拜訪的達官貴人,絡繹不絕。
丘槐梓下了馬車,掃過牆上的十個大字,神情肅穆,連連頷首。
“話說得好,道盡秦武立國之本,字寫得好,書盡秦武剛正之風!”
話音落,捧哏的掌聲此起彼伏。
鴻臚寺寺卿趙墨下車,看看禁武司漆黑的門洞,心中歎氣連連。
“才通過仙市小賺一筆,這回怕是都得吐出來,黑,真他娘的黑!”
二人互視一眼,彼此眼中的苦笑一掠而過,並肩入司。
“趙兄,這回沒輾轉的余地了?”
“陛下不在,皇后遇刺,老大人的心思根本不用琢磨啊。”
“聽說馬府昨夜……”
“哼,別以為只是馬徐氏大嘴子,若非馬侍郎對老大人不滿,馬徐氏敢造大人的謠?”
“嘶,莫非馬右侍郎背地裡……”
“闔府兩百多號人,怎經得住禁武司內獄查?”
“哎!”
……
二人說著,來到律部通政公房外。
“兩位大人稍待,”呂不閑抹了把額角,笑道,“吏部天官正和大人談事。”
吏部部堂都來了?
二人眼睛都大了一圈兒,忙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誒?”丘槐梓想起之前聽說的事兒,疑惑道,“聽說呂經歷要成婚了?”
呂不閑聞言,臉上公式化笑容跑得一乾二淨,正色道:“煩請丘左侍郎告知,於何時何地聽何人說的此事,最好原話,一字不要改動。”
好家夥!
趙墨暗笑,忙道:“呂經歷莫要激動,可能是聽差了,我倆就在這兒等……”
“不用等,孔部堂又不是什麽外人,二位也進來吧。”
孔部堂這就慫了?
趙墨和丘槐梓互視一眼,壓下心頭震驚,推門而入。
公房內。
兩位權臣相談甚歡。
趙墨二人心裡琢磨著事兒,剛落座,便聽孔部堂讚道:“禁武司老夫是誇無可誇了,真要誇點兒東西……聽說宣法隊又有大戲上演?”
孔部堂滿頭銀絲,打理得一絲不苟。
面帶嬰兒紅,雙眼有神,看不出是個百余歲的人。
談笑間更無一絲諂媚之意,仿佛就是在和老友寒暄,人情世故,拿捏到了骨子裡。
“哎,底下的年輕人胡搞瞎搞,”霍休的不知情不是裝的,但凡有義子參與的事兒,他肯定要回避,“連部堂大人都有聽聞,怕是犯錯了?”
霍休的陰陽怪氣入耳,孔部堂神態未發生絲毫變化。
他笑呵呵道:“哪裡是犯錯,宣法隊新戲深意且不說,天譴城的繩兒,那是賣得一乾二淨啊。”
話音落。
趙墨丘槐梓雙雙臉紅。
霍休見狀,老眉一挑,他懷疑自己被反陰陽了。
還待細問,敲門聲響起。
“何事?”
呂不閑進了公房,走到霍休身旁,躬身耳語道:“小沈在大街上賣繩兒。”
霍休額頭布滿黑線:“可能是手頭緊,添補家用吧,這種事你也匯報?”
“百兩黃金一根,情況不太對。”
他賣萬兩老夫都不眨下眼……嗯?
“小沈每次大手筆,都他娘的要出大事啊。”
這回雖說是賣……
霍休心跳漸漸加速,起身衝三人笑道:“三位大人稍坐,老夫失陪一會兒。”
趙墨二人傻眼。
我倆就被三位大人一筆帶過了?
“老大人去作甚?”丘槐梓追了一句。
“幫孔部堂買根繩兒。”
孔部堂聞言,嘴裡的茶噴了一地。
趙墨二人互視,趕緊幫老大人補刀。
“原來孔部堂來此,是為這事兒啊?”
“部堂大人早說嘛,昨兒我府上才進了百十來根,回頭送您府上……”
“不夠的話,下官也送些。”
……
雲氏商行距離南市二十來裡路。
縱是百兩黃金的高價,行程過半,馬車上的蜘蛛腿也少了一半。
車內紈絝悻悻。
“天塹有錢人真多。”
“你的角度也是奇特,”杜奎嗤笑,“明明是奇貨可居。”
拓跋天點點頭:“杜奎說得不錯,但要我說,王哥眼光才是最重要的。”
“一刻鍾不到,賺了小千兩金子……”拓跋塹悻悻道,“還只是零花錢,哎。”
柳高升連連搖頭,嬌滴滴歎道:“娘的有這錢,不如請幾百人幫忙搓,傻不拉幾的。”
“柳兄此言差矣,世間事,跟風最為上頭啊。”
……
沈青雲卻開心不起來。
稍稍掀開窗帷,馬車外擁躉甚多,大都是買不起繩兒,卻又無比渴望龜甲縛的人們。
“奇了,難道那人真沒窺視我們?”
再耽擱下去,繩兒都要賣完了。
“而且我事兒搞這麽大,為何遲遲不見大人出現……”
壓下焦急,他出了馬車,喊道:“繩兒還有八根,二百兩金子一根!”
“大兄弟,你知道黑字怎麽寫不?”
“黑字不知道,那禁武司三字知道不?你這叫擾亂市場,重罪!”
……
沈青雲哪裡想得到,自己又被人給普法了。
普法的富商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出口,繩兒頓時被買走七根。
“喂,你們怎想的?告他啊!”
買繩兒的大佬紛紛開口。
“告也不影響我們先買繩兒啊,哈哈,大兄弟,走先!”
“先給錢,先享受!”
“謝謝大兄弟給了我們買繩兒的底氣,祝你早日習得仙皇傳承!”
……
富商回過神來,給了自己一嘴巴子,趕緊掏金票上前。
“最後一根我……”
沈青雲都給整笑了:“大兄弟,又漲價了。”
富商一咬牙,數出四十張小金票。
“親,”沈青雲笑眯眯道,“這邊兒建議您再加九十六張喔。”
千兩金子一根繩兒。
即使有傻子願意,也沒這般富有的傻子。
蜘蛛一般的馬車,如今只剩一條腿兒了,擁躉卻還在增加。
“小爺就不信了,他這根繩兒賣得出去!”
“賣出去,老子倒立尿尿!”
“我啥也不想看,就想看這奸商啥時候被抓!”
……
觀察至此,鬥笠人心中疑竇漸去。
除了確定這幫紈絝並非心懷叵測之徒,他尚有新的收獲。
“這醜陋之人的富有,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千兩金子,你也真敢開口!
暗嗤一聲,鬥笠人漸漸靠近馬車。
“五百兩,最後一根繩我要了。”
淡淡的話音落,馬車周圍的人頓時一驚。
“五百兩……他以為自己會講價,就不傻了嗎?”
“幸好會講價,否則小爺要倒立了。”
……
熟悉的聲音響起。
沈青雲心跳漏了一拍。
轉過頭一瞥,他先是皺眉,似未想到會重遇鬥笠人,旋即又歎道:“曾幾何時,二百兩黃金砸我腳下,我卻沒有珍惜,如果上天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
車內四紈絝聞言,笑出了狼嚎,抹著淚出來。
“嗚嗚嗚,哥,還是你會!”
“大兄弟,相比講價,我更喜歡看到你用金子讓我屈服啊,哈哈……”
……
鬥笠人沉默少頃,也笑了。
他饒有興致打量醜奸商。
“敢問如何稱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王寶強。”
鬥笠人點點頭:“千兩黃金,攜帶不便,閣下不介意去我處取吧?”
還有這種好事兒?
沈青雲心動,理智卻讓他搖頭。
“黃金雖重,卻是小事,”他輕描淡寫道,“交個定金,稍後帶著金子來南市找我等便是。”
一個講價。
一個定金。
高下立判。
圍觀眾人眼裡,鬥笠人不僅成了傻子,格局也遠不如那車紈絝。
“聽上去,雙方有仇似的?”
“應該是先前鬥笠人用二百兩金子裝逼,結果裝到了別人擅長的領域?”
“咕咕咕……”
……
沈青雲給鬥笠人心裡種了顆種子。
眾人一哄笑,種子便開始發芽。
接過自己的特殊金票,沈青雲打了個哆嗦。
和早上與霍休錯身而過時,一般的感覺。
“這把穩了!”
但我們五個小命兒也懸了。
“前所未有地期盼大人,踩著五彩祥雲來人前顯聖!”
沈青雲壓下緊張,打量面前的鬥笠人,沒看出什麽。
“閣下如何稱呼?”
鬥笠人想了想:“徐,不漏。”
“行,回見。”
擺擺手,沈青雲上了馬車,馭馬前行。
鬥笠人回頭,目送少頃,又低頭打量手裡的繩兒。
繩兒長三丈。
節省一點兒,剛好能吊死五人,外加一匹馬。
馬車駛出三裡地。
沈青雲再也壓不住狂跳的心。
見四人眼巴巴看著自己,他深吸一口氣:“妥了,此人絕對會找……”
話音未落。
車外輕笑。
“你既用心算計,我便如你所願,徐某找來了。”
這麽快的?
“大人這也太慢了吧!”
沈青雲心頭猛跳,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下車。
小巷兩頭。
各有一方。
一人淡然。
五人……四人興奮,一人緊張。
四人腦子裡滿是有沈哥照拂,此番定當建功立業的暢想。
而沈青雲心裡……
下一刻,五人……四人異口同聲大喊。
“你過來啊!”
卻也夾雜著一聲——
“你不要過來啊!”
嗯?
四紈絝猛轉頭,驚愕打量沈青雲。
徐不漏愣了愣,輕笑,打了個響指,趨步向前。
元子高鐵上碼了一章,明天恢復正常更新,回老家過年,跑了一天,讀者老爺們多多包涵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