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坐在雲榻上,一呼一吸間,神態從容,已不見在衡南周氏的急迫,有一種沉凝練達之意。
他的對面,黃羽霖一身白衣,暗紋如鶴,繡於雙袖之間,稍一抖動,如仙鶴翩翩然起舞,鮮活靈動。
即使由於在地下,不見天日,可四下都是時不時飛來的光亮,打在垂下的鍾乳石柱上,碰在擺法的玉幾石凳上,落在人佩戴的玉佩上,余光映地周匝一片光明。
還有冰花飛舞,在半空中盛開。
周青晉升到感應層次後,六感愈發敏銳,他發現對面黃羽霖內心不同於往日的躁動,知道對方所為何事,於是感歎一聲,道:“驚辰法會就結束了,日子過得真快。”
“是啊。”黃羽霖心神不寧,隻覺得眼前洞府中似晶似玉的光亮都變得刺眼,應和道:“很快我們就各奔東西了。”
“此言差矣。”周青坐得穩穩當當,他的周圍,晶光四射,瑞彩澄明,笑道:“真入了宗門,以後聯系也方便。”
“宗門。”黃羽霖念叨一聲,抬起頭,道:“以周兄之能,入宗門十拿九穩。至於我,則要看一看運氣了。”
他報的是中玄門,像這樣的門派,每一屆驚辰法會上所收的子弟人數不一。有的一屆收入門下的弟子多,有的一屆收入門下的弟子少,沒個定數。不知道這一屆,他所報的門派最後決定收錄多少弟子入門。
周青沉默了一下,各大門派收錄門下弟子,有自己的標準,除非你極優秀,不然的話,真不好說一定會被收入門下。
黃羽霖抬頭看了看洞頂,垂下的鍾乳石柱,看上去都明亮亮,可大小不均,粗細不一,如天地生人,各有不同的機遇,他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堅毅,用一種堅定的語氣,道:“即使這次沒能在驚辰法會上被門派收錄,我也不準備回家族了。”
周青一聽,看向對面,雙眉一軒,有點驚訝黃羽霖的決斷。
在驚辰法會上,如沒被門派收錄,在法會結束後,也可自主聯系門派,申請加入。
面對這樣的申請,絕大多數門派肯定欣然接受。
因為能參加驚辰法會的各族子弟,都是世家精挑細選出來的,資質不凡。更何況,自助申請的花,還不需要給予這樣的子弟特殊待遇,不用動用另外的資源,何樂而不為?
但對於申請的各族子弟來講,以這種方式入門派,不但要從外門弟子做起,起步要比通過驚辰法會直選入門派的低的多,而且還少很多明裡暗裡的待遇。
這樣的路,在驚辰法會上失利的各族子弟極少去選,畢竟這樣的開局,還不如回家族發展。
“看來黃羽霖有難言之隱啊。”
周青目光幽幽,黃羽霖如此決絕,恐怕他在臨武黃氏中有著不為人知的困難。
不然的話,何須如此?
不過周青沒有多說,他出身世家,自然知道世家內裡的陰霾。
如衡南周氏和臨武黃氏這般千年世家,內部更複雜,每天可能都有看上去讓人瞠目結舌的“怪事”發生。
不過外人眼中“怪事”,絕大多數是世家的運轉規矩,是世家的人情世故,“隻緣身在此山中”。
正在此時,只聽一聲輕響,周青和黃羽霖同時聞聲看去,就見洞府中的一角,一個少女趺坐,她腰間所掛的門派符令已經躍到她頭頂之上,垂下一道又一道的清光,綴著細小的靈文,照的對方氣象莊嚴。
周青眸光中爆發出一團銀光,立刻看到,光芒之中,隱有無數清氣,如竹葉一般,連綿一片,清香撲鼻。在清氣之中,隱現珠宮玉闕,寶閣飛亭,一排排的女子跌坐裡面,手持星辰,執掌權柄。
“鬥母宮。”
周青一看,馬上明白,這是洞府中的這位少女被上玄門鬥母宮正式收入門中了。
似乎感應到周青的目光,沐浴在鬥母宮門派符令的無量清光中的少女看了過來,長長的睫毛抖動,泛著星輝,有一種浸染人骨子裡的冰冷。
“熟人。”
周青收回目光,清光之中的少女居然是林妙妙,對方和自己在“法”道上文鬥雖敗了一場,但顯然資質不凡,還是被鬥母宮收入了門下。
林妙妙身上的異象,似乎拉開了驚辰法會上門派收錄子弟的序幕,三五個呼吸後,又聞一聲輕響,其音如銅鍾,清越中有一種厚重,在四下震蕩。
林妙妙的西側,石柱間隔中間一個正和人談笑風生的竹冠少年抬起頭,他頂門之上,門派符令懸空,垂下千百絲絛,簇擁一座居於九重雲後的古老道觀。
道觀的門戶緊緊閉著,只有鏽跡斑斑的銅環之上,不斷衍生出細細密密的經文,洋洋灑灑的,卻寂靜無聲。
“老君觀。”
周青認出這門派的特質,雙眼微微眯起。
老君觀是中玄門之一,可這個宗門不一般,底蘊極其深厚,不可測度。而且在歷代掌門勵精圖治下,如今厚積薄發,已有衝擊上玄門的姿態。
或許因為上一世自己活得太短,在記憶裡,老君觀並沒有上位上玄門,可那時候,這個宗門依舊欣欣向榮。
周青念頭轉動,垂下眼瞼,擋住眸中的異色。
上一世,由於走的是當官的路子,先道而後發,對於修煉上的很多事並不清楚。但修煉界的大事,還是有一定了解的。而這樣的大事,就是一種趨勢。
知道趨勢,容易順勢而動,借“機”發揮。
“轟隆”在周青沉思之時,一道道的氣機在洞府中升騰,老君觀、靈越宗、金明教、靈觀派、鬥母宮等等,隨著各大門派相繼宣布收取弟子入門,整個地下的洞府裡,到處是瑞氣祥雲,寶蓮金彩,氣象之大,無與倫比。
不過在這些異相中,鬥母宮的異相最為厚重,范圍之大,明色之亮,完全壓其他宗門的異相一頭。
中玄門和上玄門之間,不說有著天塹一般的差距,但差距真的不小。更何況,鬥母宮在所有上玄門中都屬於中上,氣勢更磅礴。
周青眸光閃了閃,還沒等有其他動作,他腰間的門派符令滴溜溜一轉,自動升騰,懸於頭頂,然後垂下十二道白虹,上托寶珠,再往上,綻放光明,無處不在。
十二道白虹貫空,只是一出,也立刻壓下其他的異象,和被鬥母宮收入門下的弟子頭頂上的百丈清氣相對,不分軒輊。
真一宗, 也是上玄門。
離周青不遠的黃羽霖看著周身繞有白虹的周青,暗暗點點頭,都說法會開始不到一半,對方就被真一宗內定,從這結果來看,應該沒錯。
“都有光明的未來。”
黃羽霖掃了一眼洞府,看著滿空的異相,又用手碰了一下腰間玉帶上紋絲不動的門派符令,心情變得沉沉的。
他對這個結果有預料,可真正來臨,且見到洞府中同齡人的成功,還是黯然神傷。
黃羽霖沒有再和別人說話,也沒去打擾周青,他一低頭,向著洞府的出口去了。
周青也沒時間去管別人了,他頂門上的真一宗門派符令此時被真正打開,不但白虹貫空,而且和自己之間的奇妙聯系油然而生,穩步上升。
這個時候,周青才知道,驚辰法會上的每一個門派符令都是其背後的宗門精心煉製的法寶。
只是在以前,被各自門派用他們獨有的手段封印,如今法會結束,通過考核,正式被收入門下的子弟手中的門派符令上的封印,就被打開了。
周青手中的門派符令,從此之後,就是“真一令”了。
“真一令。”
周青抬起頭,看著懸空的符令,其色已成一片玄青,左右鐫刻雲紋,隱成驚辰山之相,自己的名字掩在裡面,瑩瑩一點。
“以後再說。”
至於真一令的各種功用,周青沒有繼續摸索,他還有別的事要做,於是內氣一轉,打入真一令中,溝通一處,下一刻,一道沛然的真氣降臨,裹住他後,把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