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自登基以來,乖張肆意,常常流連於天策方士府、都城隍廟、國師府。
又異想天開,要習兵修法術,然亦是下不得苦功。
至昨日晚間,又令宮人大備果蔬酒食珍饈,要大宴群賓,雖隨侍近衛皆有勸行節儉之心,但料想道新皇即位,亦是與群臣歡慶第一宴,也未再多言。
於是乎……
新帝登基第一百零一日。
帝都朝堂上,征鎮四方將軍;天策方士府,所在各部方士;國師府少師等等受帝令入皇宮飲宴。
畢竟,這是新帝的第一宴。
諸位文武大將、方士觀守,未時剛到便早早地就入了南門,於上林園中等候帝令。
東周大界居混沌一角,距大千諸世、東極無量大世、三千大世群等等都異常遙遠。
離這兩萬年新起的九州諸世也不近。
聖賢覽自然而得道,仙人觀道而得一法,真人於法中精求一術。
此界遠離各方祖界,雖世界品級不低,但總歸是修行道法頗為閉塞。
此界有真人,自然同感,求得方計、數術,自此方士一道,成;又有軍將,以武道強身,號為兵修。
何為方技?
舊時總號醫、卜、星、相,又稱包括醫經、經方、房中、求仙四家,東周大界凡方技者現今余十七家,術籍三百一十八卷。
天文、歷譜、五行、蓍佔、形法等諸方為術數,統運以陰陽五行生克制化之理以行佔卜之術。
方士者,仙支子,近道也!
方士修術,兵家修武。
東周諸府州縣,皆由士子治政、兵修守土、城隍護佑,而方士府觀則滌蕩各方妖魔。
今國師府做大,城隍一脈插手現世,無論文武兵修、儒生術士,皆受其所迫,反與皇室重修舊好,約為心腹……
此時,東周外戚驃騎大將軍麾下八將、方士府中四真人,諸部公卿亦是齊聚皇城,遊於宮苑……
國師府。
一黃衣老者高坐在觀星樓上眉頭深索,卻是頗為不悅。
“少帝年幼頑劣,不敬天道,你等記得還需多加節製,好生教導。”
“此時宮宴,可喚了哪些人?”
下方立有一粗布衣袍的弟子出列,雙手合十,拜伏道:
“尊者,此宮宴有摧城、開山、蕩魔等等八位將軍,有方士六人,滿朝公卿,四品以上皆至。”
“府中,倒也是有四師受邀……”
上首的黃衣老者閉目不言,良久,才不耐地擺了擺手。
“少年天性,頑劣不堪,便隨他,去罷去罷!”
經年老修最受不得這少年天性,皆以為這般無畏、妄言、妄想、綺語、惡口、兩舌,最是孽障。
國師上尊絕厭惡這少帝。
東周皇室,皇陵陰脈養屍魔,更為大孽!真乃是萬靈共棄之。
慈航普度大國師,登上觀星樓頂,瞥了一眼遲遲才遠去赴宴的弟子,轉身便再回了閣內……
及至申時,上林苑內,東周公卿、方士真人、兵修大將才受命入乾坤殿。
此殿乃是皇家正殿,在此行宴,當是多年難得一次。
莫要看東周如今內有霸府、外有妖魔環伺,但天子十師,尚有兵修大軍一十八萬,天策府中,術士三千,時刻聽命。
北方仍由其所據,這般國力,坐擁四海三山,饒是那自稱黑山府君的大妖魔,麾下百萬陰兵過大江入境,不過三日便被東周之金戈鐵馬碾作碎殘聻,再也不敢犯境。
否則,天子少帝安有流連四方宮闕之資?
滿堂公卿入得座中,只是見那金闕之座竟非在主位正中,宴首上主位仍舊空懸。
這般製式卻是有些不太合理了。
大將軍立時就有些不滿,當即起身,那十尺壯碩之軀瞬間便橫在了中常侍與幾位內臣小宦前,抬手便是將一名小黃門提起,暴喝道:
“狗奴,你這座位如何安排的?”
“安敢把天子之座安排在側,除了天子,還有何人敢居此主位,有何人敢竊居主位?”
“本將軍今日,就掌斃了你這不通尊卑的禍國殃宦!”
此言看似是辱罵宦官,可實際上罵的是誰,堂內諸卿心中如明鏡兒一般,此位置除了是給國師備的,還能有誰呢?
不過這莽夫行徑也是正合他等心意,東周自有法度,國師再大也大不過祖宗之法吧?
四征四鎮銜都督之將軍立刻便是站到了驃騎大將軍之後、天策府真人、滿朝公卿此時亦願意作其擁壘。
“慢!”
此時,少帝在宴首囑咐各方,要精挑珍饈,或靈山果蔬等等,突聞下方生起了事端,立刻喝止。
侍郎環天子上前,聽聞其因果後,少帝風卿才輕笑道:
“舅父,諸將軍、真人、上卿,卻是些許誤會了,趙常侍可沒這麽大的膽子,他要是敢無視我東周法度,孤定要第一時間扒了他的皮。”
“此座,以及禦園中數千坐案,只是為迎貴客,一位極尊極貴之客!”
少帝風卿坦然一指,輕口道。這驅走官宦乃是受其令所行,自然要為其開解。
“陛下,這天下,最尊最貴之人只有陛下一人,其他任何人比之陛下,也只能坐居側位,連國師、城隍爺也一樣如此!”
場中又有一公卿出言,重重地強調一番。此言好意,少帝風卿自然得知,這乃是自己人。
但。
“此人位比國師,還真就更為尊貴!”少帝微微搖頭,勒令眾人回歸座位。
只是這無頭無尾之言,卻是恰好被剛剛邁入大殿的國師府四位少師聽聞,當即就引起了這四位國師弟子的不滿。
四位少師理都不理公卿大臣們的行禮,無視了眾臣,幾步走上前來,蹙眉問道:
“陛下,華墟中還有何人比當朝國師更為尊貴?”
“這般言語,陛下卻是得好生斟酌,休要傷了我等擴土十萬裡,征伐妖魔的護師這拳拳報國之心……”
此番言語,入堂便是質問少帝,端的是跋扈。
正欲再言,少帝風卿隻覺掛在腰間的鈴幡叮鈴作響,面色大喜。
不顧那幾位少師冒犯,也不管眾人言語,少帝此時失了與生而來的教養與步態,推開擋在殿口的小黃門,快步迎出殿去。
當殿門處屏風被移開,滿堂公卿隨少帝出得殿門,只見到整座皇城,乃至整座華墟,驀然便被籠罩在了寒月之光下。
此光無日亦無夜,更非凡間之物。
與此同時,這柔光所到之處,萬物失其重心,從殿中諸案,案上盞、碟、杯、盤,其上滿滿當當的珍饈美食;到皇城萬余宮人;再到整個帝都華墟,方圓數十裡,萬物如墮歸墟,在此界,完全沒有了重力。
元磁在此顛倒,重力在此混亂,薄薄寒光遮蔽了天穹大日,在此寒光結界中,萬民口不能言,因場域變化盡已失聲,整座帝都被一座圓形的薄光結界圍繞了起來。
凡結界內華墟萬民、犬馬、禽畜、車輦虞駕……盡浮於空中,一躍數丈,一步數米,似有神力加持般,端的是恐怖非常。
但唯有修行之人才知,此遮天寶術,至少是尊者級的寶術,至少國師、城隍做不到這麽大范圍的顯聖。 浮在皇城上方的公卿文武,得方士真人穩住身形,兵修大將護住少帝,拱衛作一團……
“勞諸位久等,貧道在此稽首了!”
隻聞一道清朗之聲入耳,薄光天穹之下,一隻駭人的巨獸在穹頂浮遊,此巨獸上一座百丈雲梯緩緩垂落。
一金袍男子邁下雲梯,其劍眉星目,身形高挑,英武絕倫,披掛道袍迎風招展,上有氤氳靈光四溢,足踏落雲梯,掌托一朵柔柔白蒲。
其後有兩百黃衣騎士,著黃衣,騎天馬,後背掛著一柄黃幡,那天馬威武,有龍首、麟身、鹿角、蛟尾、鷹爪,似麒麟,又似傳說中身負河圖的龍馬……
再往後有乘風真修,霓裳為衣風作馬,颯颯衣袍似流雲動,諸多仙人禦風而行,隨行於那尊者右側。
後又有登雲仙子,座下雲台似蒲霧,矗立於雲台之上,有人擂起朝天鼓,有人搖響錦帆鈴,隨行於那尊者左側。
後方,更有高聳天際的恐怖巨怪,又似是機巧造物,連連七八具黑天巨傀,高約七八十丈,每行一步,大地都要震顫一顫,巨傀肩膀上隱隱站立有人站立……
眾人目光微微一掠,便看到那為首的尊者將手中的白雲抬起,輕輕一吹,那朵柔雲迎風便長,立時化作了一片十數丈的大雲台,將上林苑中眾人托起,不教他等浮遊在半空中。
“卻是貧道疏忽了,忘卻了這元磁神光近不得凡土大地,致使帝都華墟陰陽顛倒、場域混亂!”
“仙國武氏,拜會東周大國,卻是徒惹了禍端,還望諸位海涵……”
清朗之聲傳遍整片華墟,真言之力微微安撫下萬民之心。
那金衣尊者右手再是一揮,天穹之上的寒光結界再緩緩縮小,華墟之上的薄光越來越淡、越來越淺,不過數息時間這因元磁神光改變了的場域再驀然恢復作了原樣。
只有那人在家中坐,驚異天上來的華墟萬民如同做了一個不太真實夢一般。
“剛剛,發生了什麽?”
“當家的,我不是在做夢吧?”
“嘿,老王,別在家找了,剛剛我看見你家夫人沒站穩一躍跳到北面去了~”
“……”
華墟的周人立刻便炸翻了鍋,驚異非常,這般波及一城的詭變,可不一般立刻街坊鄰居湊頭議論了起來。
“我嘞個天餒,莫不是南部的大妖魔打進來了?”
“妖魔個頭,你剛剛沒聽見嗎?仙國,拜會東周,突發異常……八成是其他國家的尊者來拜會我國了。”
“……”
何況有離得近又眼尖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天兵天將,仙人龍馬等等,可不像是妖魔啊。
這般出場,真是頗為震撼!
少帝風卿踏在白雲之上,待那元磁神光緩緩散去,立刻向前數步,就要一禮,而他腳下的雲團似乎頗通人性,立刻就向前飄了過去。
“仙師,卿早已為您布下一宴,特賀仙師跨過那無邊大海,入我東周仙居。”
“卿身後,皆為東周良臣謀將,護國的將軍,蕩魔之方士,治土諸賢才,我等共賀仙師入東周……”
少帝風卿深深一禮,連帶著後面文武諸臣也隻得一禮,眾臣雖有疑惑,可那如下馬威一般的開場做不得假。
或許,此尊確實比國師還要尊貴?
“陛下客氣了!”
“你是主,貧道是客,怎擾陛下如此?”
“我與陛下同遊七日,見陛下似乎頗喜神遊,這白雲乃名慶雲妖,生於混沌一角的慶雲大界,此妖膽小、溫和,喜食朝露……”
“貧道以靈符約束此妖,倒也堪做一腳力,贈與陛下,望能讓陛下閑暇之余,能遊走凡鄉陸土,領悟民生之艱難。”
武庸對那少帝風卿微微頷首,右手一彈,一片約莫手掌大小的紫符便飄到了其手心,少帝雙手將那紫符一捧,再經武庸一提點,立刻就與那雲妖的意識溝通,明會了這紫符用法。
這般新奇靈物,少帝如何不喜,連番感覺,令白雲妖降下雲頭,百官重歸上林苑口,乾坤殿前。
少帝剛剛介紹完,百官得知此尊乃是海外仙國的世家子,欲借東周的靈山修行,心中疑惑之余,倒也憑消了幾分敵意。
“只是,陛下,這帝都之中香火之氣駁雜便罷了,為何妖氣如此之重?”
“國都乃是一國氣運所在,那妖……”
仙國武氏**尊疑惑之語還未問完,華墟之中便突然爆響,一道金光從皇城之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向他。
這番舉動,當即駭得上林苑中眾人一驚,大將軍惑武、各方士真人齊齊出手,不教國師與這仙國貴子打出了個好歹。
“國師,不可!”
“此為貴客。”
否則的話,看這**尊出行這般的規模,雖不知仙國是何處,但要是真得罪慘了,東周的日子可不會好過。
那金光卻充耳不聞,如長箭一般直取武庸。
「哢嚓」
金光破空,一擊打進上林苑空,但下一刻,一隻擎天魔手從天而降,轟然對上那金光,擎天魔手從天而降,帶著勢不可擋之力,又是出其不意,短時間還佔了上空,瞬間將那金光推出了宮城,二者在宮城外堪堪鬥上了一擊。
「轟!」
一聲震響過後,只見一身形容貌極端完美的女子從空中倒飛而下,其右手上如套上了一支魔肢般,化作碩大到驚人的恐怖巨手,這魔手上滾滾天魔之氣蕩漾,極為不凡。
正當苑中諸修擔心這美貌女子之時,空中一根血色蛇鞭破空而來,那蛇腹劍瞬間化作詭蛇虛影,險險纏住傀師道主的腰肢,輕宛地卸去了那力道,反向一挑便把這女子拉上了雲頭。
眾人目光再隨之望去,卻是又一位貌美絕豔之女,此時二位人間絕色落下雲頭,蹙眉俯視著那宮城外被止住動作的國師-慈航普度。
朝中文人武將一望那兩位絕色,心中頓時少有的同仇敵愾:該死的慈航普度,這老東西就不是好人!
“你是哪來的妖孽?竟敢在人間當街行凶?”
武庸讚許地對鍾伶兒點了點頭,轉頭便看向那宮城上的黃衣老者,冷叱道。
這一言,落在東周朝臣耳中,是那仙修怒懟,是其不滿之呵斥。
但落在慈航普度大尊耳中,那就是毛骨悚然,宛若鍾鬼遇上了鍾馗,那漫天的兵馬,個個身上都是清氣匯聚,紫府道基圓滿,身上道韻充沛,一望便是有道之士。
怕不是要被其指出真身來了。
莫不是老夫千載功德,今日要身敗名裂?
“身上又有功德護體,又有如此巨量的妖氣流轉,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仙國武氏**尊右手一招,丈二長戈入手,疑惑一番後,當頭便是一斬,倏忽間便是一道百丈金光,當頭轟碎了城牆,一擊便將慈航普度國師打了個趔趄,再質問道。
後者深呼一口氣,面色鐵青,道:
“哼,老夫是何人?”
“老夫只不過是一尋常苦修士罷了,護佑東周八百載,功德自然圓滿,妖氣?哼哼,你若是與四方妖魔大戰數十場,重傷無計,一樣身染妖氣,隻得以修為壓製……”
國師面色一冷,心中卻是稍稍松了一口氣,無愧於心道。
是嗎?
武庸會心一笑,卻不再多言,任由趕上來的兵修大將、方士真人將二尊分開!
武庸:老東西,這秘密,我吃你一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