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祖在書桌上驚醒,手上不知何時沾染的墨水已經塗在了紙上。
“是夢啊。”
他走到窗邊,外面的月亮並不圓滿,但那月亮在他眼中,他卻不自覺想起了那夢中的仙真。
玄光圓滿,十二月輪交錯拱衛。
他不知不覺就按照拜月服氣的法門運轉起來,那腦海中的仙真與窗外的明月交相呼應,那下弦缺月似乎落在了仙真的腦後,融入了月輪之中。
月光如同涓涓細流,好似從天上落下來,好似從心底湧出來。
“不是夢啊——”
他終於反應過來,他是真的神遊於外,夢遇仙真了。感謝仙真沒有降罪,反而點化他修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境遇,能夠再有機會到金魄宮中拜訪了。
金魄宮清寂幽冷,那月中仙真正賠著笑臉,被狐狸抱怨著。
那狐狸幽怨地看著仙真,道:“明甫狐正,我都已經修行百余年了,已經不是小狐了。”
宮夢弼只是笑著道歉:“只是一時興起,莫要見怪。”
那狐狸本來是個持重的中年人,正值壯年,幻化人形的時候,也絕不是可愛的模樣。但誰讓狐狸本相如此,哪怕是個老成的狐狸,看起來也正是讓人手癢的時候。
邵狐正倒也沒有在意,而是問道:“狐正是要收他入門嗎?”
宮夢弼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只是結一段緣法,成與不成,還在兩說呢。”
“雖然我沒有明甫狐正的本事,但也能看出來這小子確實是修行的根苗。也許是有人想借著狐書的事情生事,借此點化他成道。只是我狐子院跟他無冤無仇,卻平白拿我們作筏子,實在可恨。”
“有人要借狐書鬧出事端,借此攻訐狐子院,有人要借著這個事端點化張承祖,開發他的道心,還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樂見其成。”
“以明甫狐正的本事,肯定胸有成竹了。”邵狐正早已經被宮夢弼折服了,他不是第一次聽聞宮夢弼的大名,神女賜字也好,編撰狐書也好,敕建狐子院也好,都讓他聲名大噪。但真正跟在宮夢弼身邊,見證了他的胸襟和本事,才讓他真正把傳說和宮夢弼本人結合在一起。
“就看誰先坐不住了。”
宮夢弼撥動明月鏡,那鏡面光華流轉著,便轉到了另外一個場景。
邵狐正看的真切,這鏡子裡映出來三男兩女,五個人都在一處,看這景象,是在一處庭院裡。
園林之中假山交錯,花木茂盛。五個年輕男女面前放著桌案,擺著珍珠、寶玉、熏香、花果,對著天上的下弦缺月,焚香祭拜了起來。
拜了明月,便運轉服氣之法,開始吞吐太陰元氣。
修行雖然並不忌諱同修,彼此結伴修行的事情也常有,但初學者還是最好獨自修行。結伴在一起的時候,心念彼此影響,絕難入靜。
服氣是典型的靜功,不能入靜,連元氣便分辨不清楚,哪裡還有什麽采氣服氣的說法。
只是閉上眼睛乾熬著,試圖得到回應,能吞吐一絲半縷的元氣,好叫人知道修行成仙不是一個虛妄的故事。
但讓他們任意一個人將狐書譯本帶走,其他幾個人又絕不同意,只能聚在一處,一道驗證譯本所說的內容。
邵狐正發出笑聲,毫不客氣的恥笑道:“人身的聰慧是萬類萬靈都比不了的,但人的雜念也最多。這樣也想要修行,除非是神仙點化,否則真是做夢了。”
巧就巧在話音剛落,明月鏡中就生出光來。
元氣肉眼本不可見,在邵狐正的修行中,靈神也是無法分別的,但在宮夢弼眼中,這些都有跡可循。
月下有元氣聚攏著,似乎被牽引著,落在那五人身上——所謂的神仙點化,就這麽來的。
宮夢弼笑了一聲,道:“這樣強來,可見確實是居心叵測了?”
宮夢弼帶著幾分笑意,伸出手來,輕輕吹一口氣,便有一團靈動的火焰在手上跳起舞來,小狐狸一樣跳躍著。
這五道元氣勉強被服氣法吞服,他們紛亂的雜念就已經燒斷了法門,把這五道元氣燒得乾乾淨淨,好似豬八戒吃人參果,什麽滋味也沒有嘗到。
他們本就邪欲炙熱,只需要一點火星子,便能把僅有的清明都燒成焦土。
“這是元氣?”
“你也感覺到了?”
“我感覺到了。”
“但是為什麽服氣法沒有用?”
幾人焦躁起來,又撲到桌上去翻譯本,希望能從譯本中找到解答。譯本自然是找不到答案的,但明明看到了卻摸不著,鏡花水月一樣,就讓人想要發瘋了。
宮夢弼手中的火焰逐漸收攏,消失不見,但心火卻已經在他們欲念當中燃燒起來。
心火一燒起來,宮夢弼就知道這幾個年輕人果然不出所料,已經中了惑心的法術。雖然他們本就心欲駁雜,但不是法術鼓動得邪欲難消,也不會這樣行事古怪乖張。
但此刻,他們高漲的欲念成了心火的食糧,那道蠱惑人心的法術則被心火侵佔。
“找到你了。”
宮夢弼閉上眼睛,以心火營造幻象,引動了那道法術。
明月鏡上迅速布滿火焰,鏡中的影像已經化為火海,火焰湧動的時候,讓人有一種分不清水火的錯覺。
宮夢弼看向邵狐正,道:“且為我護法。”
邵狐正神色肅穆,道:“必不叫外人打擾。”
而后宮夢弼便跨入明月鏡中,那一片火海中,又生出一重幻景。
下弦缺月,懸在庭院之上。只是此刻那庭院中並沒有三男二女,只有宮夢弼負手而立,靜候人來。
不過片刻,就聽見有人從門外走來,口中抱怨著:“這等蠢笨玩意兒,飯已經喂到嘴邊,卻吞不下去,是何道理?”
入了庭院,假山、花木、燈火、月光使得陰影縱橫交錯,來人身著錦衣,身量不高,是個頗有威嚴的老翁的模樣,但見了在這陰影交錯中的宮夢弼,臉色比見了鬼還難看。
“怎麽是你!”
宮夢弼回身看向他,問道:“我正在等你呢。怎麽,你認識我?”
出差了好幾天,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