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冷清的街道上,陳淵跟著那名為劉趕的瘦高男子一路穿街過巷,慢慢靠近了城西的一處偏僻之地。
這一路上,劉趕都會用手持的法器遮掩三人的身形,即便沿途有許多兵將來回巡查,卻依舊任由三人來去。
那劉趕一邊走,還一邊介紹著他們的情況。
行走之間,陳淵便察覺到自己接連穿過了幾道禁製結界,自身的氣息與痕跡都被壓到了最低。
他意味深長的道:“能在這王朝都城布下如此結界,你們這群人背後有人啊。”
劉趕就道:“吾等散修固然傳承凌亂,但天下廣大,許多前輩仙人曾經留下洞府傳承,還是有人繼承的。”
陳淵笑了笑,要在洛陽布下這麽複雜的掩息結界,光有修為還不夠,肯定要朝中有人遮掩,但劉趕不說,他也不追問。
幾息之後,三人到了一處三層客棧外。
比起那冷清而又肅然的洛陽大道,這個處於尋常民居中的客棧卻熱鬧得多,便是那門口都是進進出出、人來人往,與剛才一路上窗門緊閉的酒館、茶肆形成了鮮明對比。
“兜陽樓。”
將目光從牌匾上收回來,陳淵視線一掃,都不用催動洞玄眼,便看出在這客棧的內外行走之人,皆有修為在身。
“散修的聚集之地?”
對於這樣的地方,他當然不會陌生,當年在洞虛未成道前,他每到一個新地方,便會尋找這樣的地方,是交換物件、尋求消息,乃至求取功法的好地方。
“這靈仙界的層次或許更高,但終究還是人之江湖,不過此樓這會聚集的,可不只是簡單的散修。”
這麽想著,他抬起頭,看向客棧三樓,他在其中感覺到了幾道強橫氣息。
“又有人來,而且又是個陌生面孔。”
三樓之中,正有兩人相對而坐,一個身著黃色道袍,長袖垂胸,神色肅穆,一個則是高冠博帶,翩翩公子,戴著白玉面具。
黃袍道人沒有抬眼去看,便對外面有如親見:“貿然招集這麽多陌生面孔,其中良莠不齊,肯定會混入朝廷與其他勢力的人,到時你白夜公子縱有千般算計,也是無用。”
那高冠公子的面具下傳出笑聲,他道:“散修本就混雜,縱然日防夜防,也防不住人心變化,與其費心甄別,倒不如盡快聚集,借勢成事。”
黃袍道人就說:“你拉著眾人說要救助皇帝,但皇帝已經落入董卓手中,加上昨夜那道神念掃過四方,震懾群雄,想要扭轉局勢何等困難!就算伱能拉攏到呂布,一人之武勇也不見得能扭轉都城大勢!”
“事在人為,若是此番計謀不成,在下大不了棄官歸鄉,以待時機變化,炎漢氣運尚在,總歸還有機會。”高冠公子還是笑著,忽然話鋒一轉,“倒是何曼道長,放著手下那麽多的兵馬不管,突然來我洛陽,又是所為何事?你等太平道的修道之人,與朝廷是敵非友,總不至於也是來為帝奔波的吧?”
“我自然是為了張公而來!”黃袍道人何曼的眼神轉冷,“吾等豈能眼睜睜的看著仙師受得如此屈辱!”
“原來如此。”白夜公子點頭道,“道長來此,是想從在下口中,探得張角的首級所在!”
“怎麽?你不願意說?”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白夜公子根本就不遲疑,“便是道長不問,我也會說的,畢竟光是這兩日,我都告訴了七八人了。”
此言一出,那道人何曼反而愣了一下。
“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收獲了,這一趟算是沒有白來。”
客棧一樓的大堂中,陳淵剛找了個雅閣落座,便遙遙聽聞,自那位白夜公子的口中,得到了所需信息。
“皇宮之下、地下宮殿,鎮魔庭!算是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地方,畢竟再被如何貶低、汙名化,仙人就是仙人,可不是隨便什麽法寶、禁製就能封印得住的!”
咀嚼著這個地點,他隱約察覺到了其中的凶險氣息。
“這白夜公子身上有著斂息亂運的法器,興許就是那張白玉面具,所以無從推算身份。不過,此人提到了棄官離去,那大概也是歷史上存名之人,除此之外,這幾天時間就告訴了這麽多人仙人頭顱之所在,總覺得是在刻意擾亂局面!”
話雖如此,但這些到底與陳淵無關,他既得了所需情報,那是留是走,進退自如。
“道長稍待,我得為您登記造冊,將名號傳於樓中,方可行方便之事。”劉趕入了這大堂後,先是打發了紅襖女子去後院,接著又有幾人交談,這時匆忙回來,跟陳淵解釋道:“兜陽樓自來便是散修聚集之地,能互通有無,打探消息,自黃巾之亂後,吾等散修處境日危,於是兜陽樓主更是拿出財貨、珍寶資助,但需要登基名姓或道號,方可為之,您看……”
微微沉吟,陳淵揮手道:“你且去吧,我自在這瞧瞧。”
“如此甚好,在下去去就來。”劉趕松了一口氣,拱手後快步離開。
等人一走,陳淵遊目四望。
兜陽樓的大堂,並非那尋常酒肆、茶館那般,只是擺放幾張桌椅,此處卻是分成了一個個隔斷、雅閣,雖然有大有小,個個典雅別致,內裡或有石桌,或是木台,配上蒲團、藤椅,有鬧中取靜之意。
廳堂中間擺著青銅爐火,四角有盆栽裝點,邊緣鋪著魚缸溪流。
“五行擺放,地下還壓著一處靈穴,著實是個福地,想來後院該是有不少廂房,這金丹之下的修士,若能在此處修行,該是事半功倍,難怪到了這城中戒嚴的時候,還有這麽多人進進出出。”
此刻這廳堂之內,七八個雅閣之中,幾乎都坐滿了人,還能聽得不少人在高聲議論,並不避諱,說的居然就是救皇帝、找援軍之事。
陳淵側耳傾聽,便聽得身後的那個雅閣中,正有人高談闊論——
“若想打破當前局面,自然是要拉攏那位並州呂君!他可是被稱天下第一陽神!攻伐第一!他在陰神之時,就聲名遠揚,鎮守並州,守備邊關,越級殺敵,曾先後斬殺兩名鮮卑陽神!”
“逼得汗庭派出五名陽神埋伏起來,突然暴起,圍攻其人!幾乎將這位猛將逼入絕境!但誰曾想,那呂君遇強愈強,竟是在危急關頭臨陣突破!當場陽神,方天畫戟揮舞之下,兩名胡人陽神當場身死!”
“最終,追逃逆轉,這一戰下來,五名胡人陽神裡三死一傷,一個被他追殺千裡,直接生擒!可謂是震驚北疆,而呂君亦是一戰成名!得了個飛將之稱!按照道理,若不是此番都城有變,給他封賞進官的旨意,已經傳過去了,讓他這個名號名副其實。”
聽得此處,陳淵不由點頭,雖是魔幻強化的漢末,但該登場的人物,那人設果然還依循著原本的軌跡。
“在這等地方不控制音量,廣而告之,並不是真的在談論,而是在做輿論鋪墊,是在給眾人心裡種草啊,看來劉趕說他們打算拉攏呂布,並非虛言。不過,再強也是陽神,就算仙人礙於天道製約不能出手,不是還有元神呢?莫非元神也受到限制了?除此之外,拉攏呂布對付董卓,時間上太早了點,怕是再過不久,董呂就要合流了。”
他正想著,忽然心頭一動,轉頭朝大廳的入口處看去。
入目處,正有個富態老者,引著三男兩女、一行五人,踏入此間!
“幾位,裡面請!”
“嗯?這幾個人身上的氣息……”
那五人還未進來,陳淵就生出冥冥感應,這時直接以目視之,登時就察覺到了微弱聯系。
“是在我飛升時,順著空間裂縫侵入此界那幾人中的五個?居然也被邀請過來了?看他們的樣子,明顯是有所圖謀。”
陳淵一下來了興趣。
要知道,他之所以能來此界,雖說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算是機緣巧合之下,得了路徑,但歸根結底還是兌現了幾百年、近千年的修行沉澱,完成了曲折的合道之劫。
他的飛升時機來自己都不能清楚把控,而且打開靈仙界裂縫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幾息,但偏偏就是這麽短的時間,可以為他界之人抓住,潛入偷渡進來。
“這幾人背後定藏著大秘密。”
“幾位,且在此處稍待,待老夫將諸位名姓上報。”
領著岑師兄等人來的那人,如劉趕一般稍作招待,便匆忙離去,留下了五人。
岑師兄他們倒是神色如常,坐於稍大的雅閣之中,個個神色如常,並未多言。
很快,他們也被隔壁的議論聲吸引了注意力——
那一桌經過短暫停頓後,依舊在說那位飛將呂布之事,只是這次開口的是另外一人。
“我怎麽聽說,呂布雖是大敗五陽神,卻也惹惱了草原上的一位元神真人,因為死去的陽神中有他的直系血脈,還是備受寵愛的那個,於是不惜打破元神之間的約定,直接出手追殺呂布?好像就是最近幾個月的事,現在並州刺史的兵馬雖近,但呂布是否還在陣中,還未可知。”
但此人話音落下,先前高談那人立刻笑了起來。
“哈哈哈!盧兄,你消息落後了!我之所以如此推崇呂飛將,就是因為他面對元神追殺,不僅挺住了,還在正面廝殺中全身而退!”
“什麽!?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挺呂之人的聲音越發響亮,“當今天下,只要修為一到陰神,就有天庭、道宮、陰司的使者前往,將名記入朝天道錄中,修為越高,越受製約,尤其是元神,更有諸多約定,所以面對元神違約出手,只要能抗住對方攻勢,天道大勢之下,對方必然退去!你說,能在元神手上全身而退的呂飛將,是否為陽神第一人?有沒有資格扭轉眼下的局勢?”
“那自然是有的。”
“還沒拉攏過來,就做輿論導向,未免也太著急了點,但話又說回來,散修本就人多心雜,如果不提前畫個藍圖、給個大餅,哪會有人願意相信?或許那背後的白夜公子是想用個空頭支票,先拉攏大勢,把一盤散沙短暫聚起來,再借著這散沙凝聚的勢,去說服呂布?來個兩邊空手套白狼?”
陳淵在邊上聽著這一唱一和,自是感到設計粗糙,但架不住形勢所迫,一番話下來,確實讓周圍的有心人暗暗認同,許多人稍微放心,越發期待能說通呂布了。
就連那岑師兄一行人,在聽得呂布能以陽神在元神手下全身而退,都不由驚訝。
岑師兄更是一揮手,布下隔絕禁製,低語道:“這個呂布,很可能就是照映的咱們歷史上的那位破天狂將呂霸生!而董卓照映董安都,那這群散修必然拉攏此人不成,還要反受其害,但這卻是咱們的機會。”
“師兄此話怎講?”
“可還記得我先前說的?”岑師兄正色道:“靈仙界橫跨萬古,勾連諸天,雖說千多年以來近乎封閉,難以觸及,很少有人在飛升後,能合靈仙之道,但通過宗門卷宗還是能夠了解的。因靈仙界長河流轉,天命沉重,宛如一環,超脫於各界洞,所以其任何一個時間段,都是真的,都可承載飛升之人。”
“上次我便就疑惑,按著師兄的說法,豈不是有很知曉後世歷史的下界修士,”那位穿著襦裙的劉仙子疑惑道:“這不是佔了很大便宜?”
“佔便宜?”岑師兄冷笑搖頭:“這是吃大虧!天道隱秘、其威如獄,便是在下界,干涉歷史都是禁忌之事,往往施法後便會即刻遭受反噬,而到了靈仙界,直接落到歷史過往之中,靈仙界的天道何等雄渾,你還覺得會是幸事?”
“原來如此,”紅紗女插話道:“既定歷史,不可更改,一旦搞亂,就是莫大因果,以個人修為哪裡承受得住?所以,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險,越是要忍住不參與進去!”
“是這個道理!”岑師兄點點頭,“就像是戲台唱戲,人家定好了劇本,你來了,登台唱戲那是找死,頃刻就要受天道反噬!死無葬身之地!最好的選擇是做個看客,就這樣,都要小心無意中扭轉歷史,引得業力浪潮!”
“吾等此來,還有何用?”少年修士老吳滿臉無奈,“豈不是什麽都不能做?乾看著,還有可能因為裁斷一根草,引起連環反應,死於非命,形神俱滅?”
五人中的英氣男子卻若有所思,問道:“大勢不可改,細節卻能增?”
“正是如此,”岑師兄點點頭:“比方說,我等知曉三百年後灶君墓會出土,其中有許多上古秘本,那只要提前尋得,拿出一兩本來修行,在三百年之期到來前還回去,恢復成原樣,便能欺騙歷史之勢,只是其中的度難以把握,要好生思量。”
他看著一行幾人或氣餒、或煩惱,鼓勵道:“世人常說靈仙廣,說的不光是地域廣大,也是時空幽深!就好像兩儀界中的頂尖陽神,稱霸一世,天下皆可去之,在靈仙界若是修為到了超脫元神的地步,合於天道,則不光天下各處能去,過去未來都能遨遊!宇宙皆在眼前,才能去偽存真!”
其余幾人精神一振。
岑師兄繼續道:“古之修行者孜孜以求飛升,可不只是貪圖靈仙界的資源、傳承與靈氣嗎?唯有在這等地方,能切實感悟到時空流轉、萬物變遷,才有可能超脫天地五行、宇宙洪荒,便是再次一等,也可正道唯一,存於長河各處,又或再落一境,那也是不受其擾,成就精誠之道,不存於長河各處,只在當下。”
說著說著,他感慨著道:“若在兩儀界中,一生都無法有這樣的機會,如今既有可能,縱死何妨?何況,還未必會死,眼前就是機會,按著咱們的歷史, uukanshu 董卓、呂布日後會反目,但在這之前卻會得勢,我們只要趕在反目前借得二人之勢,好處眾多!”
其他幾人被說的雄心重起,紛紛點頭稱是。
但這時,岑師兄反而再次強調道:“總之,諸君只要注意一點,那就是絕對不能試圖去扭轉歷史、改變既定,否則的話……”
他的臉色尤為凝重:“後果不堪設想!”
“果然是他界來人,而且不是末法之界,是從什麽兩儀界中來的,而且知道的還真不少,時光如環,歷史未來難定?原來如此。不過,居然想著抱大腿,挑了董卓父子,這就有些太想當然了……”
這五人的隔絕禁製對陳淵而言形同虛設,他聽著幾人言語,眯起眼睛,隨即失笑一聲,朝門外看去!
轟隆!
在他目光觸及門外的瞬間,狂霸絕倫的颶風呼嘯而來!
哐哐哐!
整個兜陽樓近半的門窗都被狂風吹得四分五裂!
洶湧的狂風之中,一身戰甲的魁梧漢子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他頭上長冠雉翎搖動,身後披風飛揚,捏著一名道人的腦袋,方天畫戟一掃,氣血洶湧如江河,掃滅陰氣、破滅書法!
眼神掃過之處,石柱、地板、桌椅紛紛炸裂,修為不高之人,更是氣血翻湧,瞬間內傷!
半個樓宇崩塌!
“你等是什麽東西,也配來拉攏某家?”
壓線,五千多字,二合一,明天爭取恢復兩更……
周末家裡事情實在多,加上還要帶熊孩子,特麽,親兒子今天把我的鼠標和手柄都摔裂了,實在是痛苦不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