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拜見了陳淵,口中說著,打量對方,心裡越發驚訝:“這一身修為,我竟半點都看不透,站在他面前,就承受著威壓,比之主君給的還要強烈幾分!此人的修為境界,莫非直追西嶽帝君?但他畢竟乃是武修,不是神道!”
念頭翻湧,想起方才的天地異象,這老翁的態度越發恭敬。
祂卻不知,陳淵正將外丹之力加持雙眼,運轉金睛訣,觀老神虛實,這才會給祂這般巨大的壓力!
“原來如此,這老翁的神位符篆近似虛位,是從老將軍的神位中延伸出來的,可稱之為代行之神。馮老將軍是上品神位,能暫離界域,這位老翁也繼承了這一點,才能過來送物。”
陳淵收攏了法訣,道:“道友不必客氣,你來的正好,我方才煉了一爐丹,也有對神道有益的,你可傳訊老將軍,看祂可有所需,若是需要……我價格很公道的。”
開爐煉了外丹,諸多材料的精髓都被玄丹吸收,但尚有殘渣留下,化作從丹。這些本就被陳淵計劃著用作交易,支付趙府酬勞,現在多一個賣家,自是更好。
“道友有心了,主君閉關吸納元丹,一時半會不會出關,暫時是用不到的。”老翁微微一笑,說話時朝煉爐看去,見有幾顆丹丸懸浮上下,不由稱奇。
“道友所修的,莫非是以丹入武、以煉入道的功法?我只是旁觀,便有了突破契機,有望大宗師,道友你親自煉丹,如今又是什麽境界?”歸元子湊過來,既感慨,又好奇。
陳淵想了想,對比洞虛界的上品金丹,實話實說:“也不算多高的境界,也就還過得去吧。”
“……”
冷場就發生在一瞬間。
上到戶曹老翁、歸元子,下到角落裡的紅衣女和竹精童子,都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陳淵主動打破了沉默:“老翁此來,是與我送東西的吧?”
“正是,差點忘了正事。”老翁收攝情緒,從懷中取出了一塊令牌。
這令牌乃是紫木所製,牌面上有朵祥雲圖案,筆畫纖細,散發出一股奇異韻律,讓陳淵隱隱有熟悉之感。
老翁在令牌上輕輕一彈。
啪!
令牌一顫,上面的祥雲圖案旋轉起來,從中飛出三個箱子,落在院中。
陳淵眼中一亮,沒看箱子,先是盯著令牌,問道:“這就是與升仙台有關之物?”
歸元子在旁聽著,神色微變。
老翁點頭道:“不錯,此物就是升仙台通行令牌,除了是進入遺址的信物之外,還有個儲物空間,可用來儲放東西。”
陳淵滿意點頭,這算是意外收獲了,本還想著用煉丹節省下來的材料,拓展一下錦囊,現在不用那麽迫切了。
老翁又指著三個箱子:“關於升仙台的相關記載,與鬼修之法放在一起了,道友可自翻閱。除此之外……”祂將聲音凝成一股,省得旁人聽去:“余下兩個,一個放著三枚魂晶,另一個是兩件祭天之物。”
陳淵越發滿意了。
“東西既已送到,那老朽也不繼續叨擾了,”老翁這時忽的拱手告辭,“老朽此來,依托於我家主君之力,但不可持久,還請道友日後有時間,往烏焰山一去,我家主君定會掃榻以迎。”
祂將手中令牌遞交給陳淵,又與歸元子告別一聲後,身上泛起陣陣晶瑩,宛如夢中虛幻,將要消失。
最後時刻,老翁突道:“老朽見道友道運悠長,
境界高絕,已到武道巔峰,但不可因此掉以輕心,輕視神庭。神道玄奇無窮,有許多奇異手段,尤其是神庭神道,更有諸多詭秘。而且,神庭之神神位所屬領域之中還有加持,可超越自身之力,尤以帝君為甚!切記,切記……” 此言落下,其人身形消弭。
陳淵則明白過來。
“按照城隍的說法,西嶽帝君高出大宗師一個境界,與我加持外丹後相同,都是煉氣階段。但若是在神庭的加持下,祂還能再提升境界,豈不是超越煉氣階段?”
就在這時。
歸元子忽然道:“若是西嶽帝君登基了,整個西嶽地界,都能算作神庭,神道便真的無人能製了。”
陳淵眉頭一皺,想起自己跨越界河後的遭遇,突然就理解了鹿首山神、骸道人為何想要趕在西嶽帝君登基前急切行事了。
想了想,他問道:“一直聽聞祂要登基,可有確切時間?”
“這是個隱秘。”歸元子搖了搖頭,“若非祂令人準備登基大典,旁人都還不知曉,那空懸許久的西嶽帝位已被人佔據。”
陳淵又問:“神道之神,承襲神位之前都有人間身份,這位帝君的來歷,道長可知道?”
歸元子歎了口氣:“不知。”
這也是個喜歡苟的?
沉思片刻,一時沒有頭緒,陳淵索性放到一旁,隨即抬手一抓,將落在角落的暗金色令牌與葫蘆攝取過來。
這葫蘆裡面血光隱現,一看就是邪門之物,被他丟入錦囊,令牌則拿在手中,灌注氣血!
頓時,陳淵體內陰血震顫,隱隱又有異動,但旋即被外丹鎮住。
“果然和此身的血源有關。”
陳淵打量了一會,將令牌收起,對歸元子道:“準備登基大典的,就是黃粱道吧?關於這個宗門,道長知道多少。”
歸元子一怔,遲疑一下,道:“自來仇怨皆源於誤會,黃粱道乃是天下三正宗之一,勢力甚大,門人弟子、友人盟友遍布天下,若道友不嫌,貧道願做個中間人……”
“且住!”陳淵打斷了歸元子的話,衝趙家兄弟招了招手,“你等方才在外面找到了什麽,拿出來讓我與道長看看。”
趙家兄弟本來在院中觀望,承襲了煉丹時散溢的靈氣,渾身暖洋洋的,知道獲益匪淺,正在欣喜,但聽得此言,立時惱怒起來。
趙豐祥上前兩步,取出一封信來。
血書!
“殺我肖長老,挑釁在先!又害我古師兄,暗算在後!以鬼蜮伎倆,亂我師兄之心,合定宇觀、隴城世家之力,迫我古師兄自斷長劍!被瞿長老說破,更是惱羞成怒,當眾殺人!實乃喪心病狂之大惡人!
“天理昭昭!人間正道!吾等黃粱弟子與爾不共戴天!”
“這……”
歸元子看的目瞪口呆,決戰之時他也在場,是非曲直心知肚明,結果到了這封血書之中,竟成了幫凶了!
但他馬上就品出一點意思來,便道:“這裡面處處都是誅心之言、造謠汙蔑,不像是黃粱道弟子之言,反像是有人推波助瀾,在挑撥離間。再說,永山一戰,道友你證道大宗師,威壓當世,只要知曉你的威名,有誰願意為敵?”
陳淵就道:“道長的意思是,黃粱道願意就此放下,與我一笑泯恩仇?”
歸元子一時語塞。
“他們若放不下,隻勸我大度,是讓我坐困隴城,直到力竭?”陳淵說到這,話鋒一轉,“所以,我才要去太華山,此去,是為了了結恩怨,與他們說和。和黃粱道不同,我向來以和為貴,不想有恩怨糾纏,拖慢了修行。”
歸元子久久無言,終於還是道:“這黃粱道分南北兩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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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道觀、寺廟、世家、豪族、大戶,都派了人過來,只是人雖來了,卻不敢貿然拜訪,更不敢隨意出聲。
“讓一讓!都讓讓!”
這時,展京領著一眾衙役分開人群,列隊兩邊,郡守曾萬慌慌張張的奔來,身旁還跟著一名英武少年郎。
兩人到了門前,曾萬正待敲門。
少年郎提醒道:“父親,注意儀態,不可失禮。”
“二郎說的是。”曾萬深吸一口氣,才拱手道:“將軍,曾萬拜訪。”
吱呀。
院門打開。
曾萬一喜,往內一看,入目的卻是歸元子的老臉。
“叔父?”
“你來晚了。”
歸元子搖搖頭,看向天邊。
“陳道友已經走了。”
“走了?”
曾萬一愣。
身後,那英俊少年郎也是一怔。
“不過,你來的也正好。”歸元子又道:“安排人手,護住此院。”
“護院?難道陳先生還會回來?”曾萬聞言一喜。
“陳道友煉丹之後,這院子已是洞天福地般的地方,乃隴城之福,不護持好,是要引起一番紛爭的。”
“這……”
曾萬目瞪口呆。
他身後的少年郎歎息道:“煉丹成福地,莫非是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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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黃粱道當代掌教、南宗之主薛僻沉,正迎接一位貴客。
“大將軍親臨敝門,令我宗上下蓬蓽生輝!”
來者穿著紫色大氅,雙眉入鬢,神色威武,只是面容與中土之人不同。
此人正是延國的征南大將軍,那落勃勃。
待得各自落座,薛僻沉笑道:“聽說大將軍上個月斬了東嶽守備,那人是有名的先天巔峰,想來大將軍的修為,快觸及那一步了吧?”
“大宗師之位哪是那麽容易的?看似一步之遙,實是天塹,要不然,你們大寧也不會只有四個最出名。”那落勃勃的話帶著一點翹舌音。
“是他們寧人,他們。”薛僻沉笑呵呵的說著:“太華山,已是延國治下!”
那落勃勃點點頭,又道:“聽說你門中有個天才弟子,已是半步大宗師,隨時可能跨過界限?他可在門中,不如叫過來,讓我瞧瞧,請教請教。”
“真個不巧,蒼穹有事外出,”薛僻沉的笑容更盛了,“等他歸來,將軍或許能知曉這登臨大宗師的心得感悟了。”
“哦?”那落勃勃眉頭一挑,“你是說……”
“出事了!掌教!出事了啊!”
夢外忽有急聲,打斷了屋中談話。
“何事喧嘩?沒見有貴客臨門?”
薛僻沉臉色一沉,告罪後走出門外,見是三個管理消息的外門弟子,便訓斥了一句。
三人便急道:“古師兄他……古師兄他……”
薛僻沉見著三人模樣,心裡咯噔一聲:“蒼穹他怎麽了?”
“他被那摧山君給打死啦!”
“什麽!?”薛僻沉一驚,而後怒道:“一派胡言!以蒼穹的身手,豈能被人打殺?何況,還有孫正鑰跟著,他這個大宗師也擋不住摧山君?”
“詳細的消息還未傳來,只是聽說摧山君提前發難,用了計謀,使決戰提前。”
“暗算?瞿致用呢?讓他跟著,就是為了防止蒼穹的赤子之心被人利用!”
報信的弟子一縮脖子,低聲道:“瞿長老也死了。”
“師弟也死了?”
薛僻沉一愣。
這時,又有幾人快步奔來,帶著幾封書信,交到了薛僻沉手上。
他低頭看著,很快拿信的手微微顫抖,青筋顯現。
“師弟死了,蒼穹也死了,好好好!好的很好啊!千年宗門,被人欺壓至此!”
撕爛手中信,他怒極而笑,顧不得屋裡的貴客,一掌打在門框上,崩裂一片!
“來呀!給我筆墨,我要寫一封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