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晴點點頭表示讚同。她在粥出鍋後嘗過一口,確認後才讓蘇家父女分裝成兩份的。食材中蘊含的靈氣極少,可是做粥的人顯然手藝不錯。
溫熱的粥化作暖流順著食道進入到肚內,獨孤至顯然很需要這些能量的補充。一碗粥吃完後,輕籲了口氣。又兼之剛剛好好睡著休息了一番,此刻整個人都緩和放松了許多。
扭頭看到容晴若有所思的臉,挑了挑眉,“這是怎麽了?”
“嗯……有一事略有些想不通。”
“說說?”獨孤至來了興趣。
“關於這粥,其實……”容晴慢慢訴說著。
彼時,她在廚房一一看過那些食材,確實都是靈氣稀少極普通的,勝在還新鮮。看容晴沒有意見,蘇二當即便請她去書房坐著等。杏兒則是駕輕就熟地開火起鍋,搬了小板凳踩上去切菜。除了食材有些靈氣外,其余都和俗世做飯沒什麽兩樣。畢竟,正經的靈食不是一般修士吃得起的。不是專門的食修也做不來。
“余道友還請稍待片刻,我去杏兒那看看。”蘇二將容晴迎進了書房。這裡的房間很小,且才兩三間。也就用作書房的地方可以招待下客人了。
“蘇道友費心了。”容晴客氣道。她也不喜歡看到一個小女孩獨自下廚,蘇二既然這麽說了她自然答應。
“多謝余道友體諒。”蘇二又是躬身一拜,隨即便關上了門退出去。
狹小、光線陰暗的書房霎時變得極安靜。
安靜得……甚至有些異樣。
容晴一眼就能望盡這書房的全部。這其中,最能吸引人的,便是位於書桌後面,懸於牆上的一副畫了。
這幅畫,極其的大幅。視線很難不被其吸引過去。
畫中的內容亦是很有意思。
留白頗多,一株桃樹伸展枝丫,極盡繁盛。一道白色人影懸空吊在樹下。
桃樹旁,是仿佛在流動的溪水,一個戴著鬥笠的老翁,從水中網上了一條跳動的紅鯉。
容晴皺眉,心中略有不順。
“此畫畫風樸實,畫中意象極為明顯。”容晴心想,“只是畫中之意,有些不好。”
摩挲了著手指,她扭頭看向別處。而別處是十足的空蕩。半晌,容晴沒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正好凝視在了那條被撈起的紅鯉上。
一種極為詭異的共感,突然出現。仿佛她與那條紅鯉合二為一。
眼前是一張放大的黝黑臉龐,皺紋遍布。渾濁老眼中閃著不懷好意的冷光。容晴極力掙扎著,但全身輕飄飄的,無力可施。甚至有那窒息感蔓延。
老翁看著容晴,露出了巨大的嘴巴。嘴中無牙,宛若一個黢黢黑洞……
——“吱呀”。
蘇二和蘇杏兒推開門走進來。
容晴仿若被驚醒一般,眼神恍惚地看過來。
“余姐姐。粥已經做好了。”
蘇杏兒快活的聲音在容晴耳中聽來如同隔了深深地一層水幕。容晴被撈到了水面上,而蘇二和蘇杏兒還潛藏在水底。那些話語聽來模糊幽遠。
“余道友不妨嘗嘗看。”蘇二殷勤地給她先盛了一小碗。
容晴有些茫然地看過來,似乎才明白他所說的話,低聲道了句“多謝”。
這粥熱氣騰騰,混著米香菜香。喝進腹內,更是暖洋洋的。容晴覺得舒服了許多。“手藝很好。將這鍋粥,分成兩盒吧。不知具體要多少靈石?”
“六塊下品靈石就足夠了。”蘇二笑了。同杏兒兩人麻利地將菜粥分好。
容晴從儲物袋中取出六塊下品靈石。只是那些靈石所散發的瑩潤光芒變得有些異常刺目。
咦?
還不待容晴細究,一柄造型奇異的長劍猛地刺向她的心口。
容晴愣愣地看向那長劍。“應是桃枝所做。”容晴對這殺機反應極為緩慢,反倒是將思緒發散到奇怪的地方了。
容晴這木呆呆的樣子顯然在父女兩人的預料之中。蘇二眼中閃過一絲得色,靈力一催,桃木劍也能削金如斷泥。實際上,這桃枝亦不是什麽普通材料。
劍尖輕松地刺破了容晴的外袍。
蘇二突然頓住。不,並非是他要停手,而是不得不停。前進的木劍前方有一股極大阻力。
容晴的心口處,盛開了一朵黑色的花。
蘇二猛地睜大雙眼,卻見那朵花化作一縷縷的黑色絲線順著劍身飛射而來。而他因其攻勢,在如此近的距離內,根本避之不及。
在一旁發覺不對的杏兒猛地將其一把推開。
可僅僅如此,也是來不及。
黑色符繡當胸穿過。初初只是幾道細密的血點。隨即,傷口猛然擴大,血霧炸開。
容晴原本黯淡的雙眸陡然清明。
“劫殺?”這會兒容晴哪裡有不明白的,“原來是你們父女設的局。”
杏兒看到一柄造型秀氣的雪白長劍突兀出現在那女修手中。“劍意!!”她心內巨震。蘇杏兒現下修為極低,但她見識極多。能夠擁有劍意的劍修,在哪個宗門不是被當成寶貝供著的。“踢到鐵板了。”她咬咬牙。
容晴第一反應,便是提劍先殺那修為更高一些的蘇二,哪怕對方已經身受重傷。這樣一來,就更好殺了。
“不許殺我爹爹!”蘇杏兒尖叫一聲,也不顧修為差距了,猛地撲到容晴面前,擋住她的視線。
容晴心念一動,一個困字禁出現。蘇杏兒就保持著撲上來的姿勢被固定在容晴面前。
這一突生變故,卻是給了蘇二可乘之機。死生間爆發出的極大力量,讓他從地上一躍而起。從旁邊的窗口撞了出去。刹那間有細微的靈氣波動,其徹底消失了蹤影。
“你爹可是丟下你跑了。”容晴冷冷地看向面前的蘇杏兒。這回,是正好能夠平視著了。
“那又怎樣!”蘇杏兒一邊啪嗒地掉著眼淚,一邊凶巴巴地說話。“你把我殺了好了。”
那雙大眼睛,盈盈水潤。
讓容晴突然覺得很心煩。
“再廢話就真殺了你。”容晴解了禁製,拎了桌上的食盒便走。
蘇杏兒張張嘴,欲要說些什麽。便聽到容晴不耐煩的話語:“還有,我對你們的苦衷沒興趣。”
杏兒咬了咬唇。
“我從書房中走出,隻覺恍如隔世。”容晴皺眉道,“回到這裡,越想就越覺得有些古怪。”
幻術,少見。本來以容晴的實力,不會輕易被幻術所攝。可是,誰叫她正正好,在前次一戰中,損傷了神魂。如此,在不設防的情況下,才正正好被鑽了空子。
容晴自己知道是這麽個原因,可還是隱隱有直覺,應是還有些許遺漏的地方。所以她才有古怪之感。
旁觀者清,她想知道獨孤至的看法。
“你這古怪之感,並沒有錯。”獨孤至輕笑。“你既然舍得殺那蘇二,為何不殺蘇杏兒。某看來,她年紀雖小,也是個小惡人。要知道你並不是第一例,在你之前,他們這般合作也殺了不少人。”
“這個孩子。”容晴皺眉,“確實讓我心生不忍。我想她的父親挑唆於她,只怕過錯更大一些。”
“某還真是看不出來,你對孩子這般寬容。”獨孤至側眸。原本打算告訴容晴關於鍾秀的某一事,徹底被他埋在了心底。
“或許是想到了嘉嘉吧。”容晴有些不自然地說。
“某是聽你轉述。”獨孤至手指輕點輪椅扶手,“對此事另有一些判斷。”
“願聞其詳。”謙虛。
“你在書房內的經歷,應與那幅畫,極其相關。你為那畫中幻術所攝,才遭蘇二襲擊。通過畫中幻術,他們應當是伏殺了不少修士。看你身上有些錢財,又不像是散修出身,蘇杏兒便把你當做她的目標。坊市中的其他修者沒有一個敢阻攔的,正是因為深知蘇家父女的不好惹。不然,蘇杏兒要真是一個柔弱的小女孩,豈能讓其他修者不敢動,不敢言?”獨孤至輕哼。
“還有,某認為,這最厲害的,反倒不是蘇二,而是蘇杏兒才對。她居然能讓你不忍。在那樣的境況下,實在有些本事。”
“喂。我又不是什麽惡人。”話雖這麽說,容晴明白獨孤至說得沒錯。她不會主動傷人害人,不代表,她剛在別人的伏殺中脫險,下一刻就能原諒敵人。
事實是,她確實把蘇杏兒輕輕放過了。
“你當真已經脫離了幻術影響?”獨孤至懷疑道。
當真啊。我連劍意都用了出來。容晴在獨孤至的目光下,還是遲疑著沒有說出口。
“……你覺得,她的眼睛怎麽樣。”獨孤至突然問道。“某記得,你提到過好幾次她的眼睛。”
“眼睛……很好。”遲疑,“讓我覺得她有點可憐。確實看著她的眼睛會心生不忍。”
“這就是了。”獨孤至閉目。
獨孤至的話語有如醍醐灌頂。容晴的見識比獨孤至更多,這般提醒,一瞬間便全然明了了。
“當局者迷,多虧你提醒。”
是瞳術。
瞳術稀少。其能力古怪又眾多。容晴萬萬想不到,居然能在一個剛剛練氣的小女孩身上見識到。且是如此爐火純青,沒有異狀。
從容晴看到蘇杏兒的第一眼,與她眼神對視的時候,有一種暗示,便深深種植在了容晴心中,連容晴都沒有意識到。蘇杏兒表現出來的就是外柔內剛的正面形象。即使修為低也要盡力幫家中父親的忙,即使被父親拋棄也無畏。輕易能勾起人心中的憐惜之意。或許這就是蘇杏兒所修瞳術的特性。蘇杏兒將其融入自己的言行中,不顯突兀。這才以如此低的修為,在容晴手下,將自己和父親二人都保全。
獨孤至能想到這個,顯然是因為雲瞳自身也有一瞳術作為絕技。只是雲瞳的瞳術偏向震懾攻擊方面。
想到此處。容晴不由想到,雲瞳的瞳術是否有保存在白石觀中。如果能找到完整術法記載,當然最好。還有那蘇杏兒的瞳術……她甚至更感興趣!
“蘇杏兒的實際修為,或許不是我所想的那樣。”容晴回想著關於瞳術的一些知識,“她年紀小,實力也不過剛入練氣的水平,卻能將瞳術用得如此之好。這不正常。若是真的,那她的瞳術也太可怖了。”
“你的意思是,她所表現的年紀和修為,還是偽裝?”獨孤至接口。
“嗯……不如當面問問?”
“哪裡能找到。”獨孤至笑著搖頭,“只怕是你一走,她就打包了全部家當,遁去了。”
“她這不是留了東西在我們這?”容晴挑眉,指了指放在案幾上的食盒。“而且,只要她不是院子全給炸了,總能抓住她的痕跡。”
炸,容晴篤定那蘇家父女是不敢的。在如今這般巡察使不停注視著的滄流洲內,他們哪敢鬧出大動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