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言,玄懷真人卻是一笑:“怪道是先前你會問及此藥,原來是早就知曉了。”
“倒不算是知曉,”靈香說著,自懷中掏出了一個瓶子,正是她從白楊屋中順來的,“只是有些奇怪,這藥分明可製成丹丸,如此便不必隔三差五的服用了,為何我娘卻給了真人這等半成之物?”
玄懷真人聽言重重一歎:“當年,荼靡仙子確實是說此藥還只是半成,需要一味藥方能製成丹丸,只是那位藥過於珍稀,是極難得之物,她也尚且不曾尋到,故才一直沒有機會完成此藥的煉製。”
“後來因著封印上古惡妖朱厭一事,師父命喪戰場,而荼靡仙子不知何故突然隱退,此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荼靡仙子為何後來會隱退而久居元清派,至今也無人知曉,便是前些日子同赤琰子提及此事,他也不是很清楚,隻說自己當年也是被荼靡仙子趕走的。
伏印真人從未見過荼靡仙子,只是他那地窖之中掛著一幅前任掌教的丹青,據說便是師父當年親手為荼靡仙子所繪,確是塵間難能一見的美女,只是聽掌教師兄說,雖說此畫畫出了荼靡仙子的模樣,卻少了許多荼靡仙子的風采。
當年他剛將小麥冬救轉過來,丹陽師弟便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客棧,說是於街市上聽聞了元清劫難,眾人這才急急忙忙回了九闕山。
只是其中諸多事情,確是難以追究的。
這其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麽?雖說掌教師兄幾人親身經歷了此事,卻三緘其口,從不透露半句,更是勒令寒陽等人不許多嘴。
著實是奇怪得緊。
伏印真人蹙眉間,卻聽得靈香輕聲一笑:“怪道是我那清微峰藥田裡會有這般多的紅景天,原是為了你們。”
玄懷真人聞言一怔,難道當年荼靡仙子並不曾忘記昆吾秘藥一事?
“這紅景天說起來確實是難以弄到手的藥材,一來是它成藥周期太長,二來便是要令其生長在特殊地段方能發揮其功效。想來我母親當年會選擇在清微峰隱退,便是想著大量種植此藥,以完成當年的約定。”靈香說著,一手撐腮,望著猶自出神的玄懷真人說道:
“如何?你若是告知我去往雲夢澤的法子,我便替你將隱藏在昆吾派的魔類揪出,還將此藥煉製成丹。”
“這等買賣,你昆吾派可是只有穩賺不賠的,有什麽好猶豫的?”
看著朝自己眨眼的靈香,玄懷真人一陣沉思,隨後蹙眉問道:“你要去雲夢澤,所為何事?”
靈香笑了笑,提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隨後端起茶盞吹了吹,可便是如此,那茶水的熱氣依舊氤氳了她的面容。
“自然是為了那副未完成的‘回天’丹。”
靈香吸溜了一口手上熱茶,思緒卻隨著蒸騰的熱氣飄回了那副畫中……
……
“當年許多道門中人皆是不知荼靡仙子為何會隱退,其實便是因著回天丹。”畫靈不顧靈香面上神情,猶自說了起來。
當年荼靡仙子獨闖雲夢澤,而回天丹便是在雲夢澤煉製而成的。可不知為何,這回天丹藥效卻並不理想,雖說能夠助人療愈傷口,卻是無法令人起死回生,便是續命丹能夠瀕死之人救回的能力都沒有。
而在她出了雲夢澤後沒多久,終有一日,便在元清派定居下來。
“只是奇怪的是……當年她分明煉製了三枚回天丹,一枚用以試驗藥效,一枚用在了你的身上,還有一枚卻至今不知所蹤。”
靈香聞言心中一驚:“你的意思是說,魔族至今還在尋找的,並非那丟失的續命丹,而是那一枚回天丹?!”
畫靈搖了搖頭:“這我便不清楚了,當年,如今的魔尊確實是跟了荼靡仙子許久,也知曉她在煉製回天丹,卻應是不知道荼靡仙子已然煉成回天丹才對,畢竟當年她可是獨身一人去的雲夢澤,身邊並無他人跟隨。”
靈香此時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魔尊之所以殘殺塵間三大除妖世家,為的並非是他們手上的續命丹,而是那最後一枚回天。
然而當年母親並未將回天煉成一事告知任何人,魔尊之所以知曉,便是因為自己的起死回生,所以確定了母親當年定是將回天丹煉成了,只是不知藏在了何處。
是了是了,一切慘劇便是因著這枚回天丹!
怪道是那片回天丹上會標注懸絲術,只因這丹藥須得……
須得一命換一命!
……
伏印真人看不清靈香面容,更是不知她究竟是打的什麽鬼主意,雖說他先前從未聽說過什麽回天丹,但想來荼靡仙子定是不曾完成,便是荼靡仙子那等修為都無法煉製,以靈香所能,又如何做到?
況且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便是那天外的大羅神仙,也得考究著天時地利與人和,單憑這區區一枚丹藥,又怎麽可能做到?
再說了,這靈香要煉製回天作甚?難不成……
難不成是想復活荼靡仙子!?
可……
可宗門之中荼靡仙子的墳塚……
一想到這,伏印真人頓時便慌了起來,正要開口,卻聽玄懷真人歎了口氣:
“娃娃喲,這世間哪有什麽起死回生之藥,便是那兜率宮的神丹,能夠救轉那烏雞國國王,也是因著一顆定顏丹保住了肉身,又從酆都招了魂魄,方才救轉回來的。這上天入地廢了多少心思,現如今塵間靈根稀缺,誰又能做到入了黃泉,還能全身而退之事?”
此話真真是說到伏印真人的心坎裡了,他連忙附和著,卻得了靈香一記白眼。
“誰人說我要復活什麽人了?我便是有些不服氣而已。”靈香說著擱下了茶盞,“既然我娘至死都無法煉製‘回天’,若是我能將其煉成,一來便能證明自己能夠以此作為契機修行下去,二來說不得那回天丹能夠修複的這殘靈根也不定。”
此話一出,伏印真人倒是有些放下新來,可玄懷真人卻是大驚失色。
“你說什麽?你……你是殘靈根?”
“瞧您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靈香說著,再次端起了茶盞,那盞中茶水卻是涼了下來,“殘靈根怎麽了,有什麽好稀奇的。”
“倒非是殘靈根稀奇,只是你既然是殘靈根之身,又是如何在這般遠的距離使得替靈之術的?”玄懷真人問道。
聽得此言,伏印真人面上卻是一暗,靈香為何能夠使用這般多的術法,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清微峰上的那些山石最是能證明靈香的苦的……
等下……靈香方才用了替靈之術?
“你用了血符?”伏印真人大驚地走到靈香面前,抓著靈香的手腕把起了脈,“你可知血符的危害!怎可這般兒戲!”
靈香掙扎著自伏印真人手上掙脫開來:“嗨呀,六師兄何必這般大驚小怪,便是我用不用血符的,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能有多大差別呢?可若是這回天丹能夠煉製順利,萬一將我那殘靈根修複了,這一天兩天的,又算得了什麽不是?”
“可是……”
伏印真人還想說些什麽,玄懷真人卻是笑了起來。
“既然娃娃你為我派做了這般大的犧牲,又允諾了丹藥一事,我若不將雲夢澤的去處告知與你,倒是有些說不過去了,便是入了黃泉,想來也是無臉面見我那師父的。”
靈香聞言一笑:“真人既然這般允諾了,那便隨我出去抓那魔族之人吧。”
玄懷真人笑著抖了抖袍擺。
“伏印道兄當真是妙手回春啊,睡了這般久了,是該出去走走了!”
……
入夜之後,昆吾派後山一片蕭瑟,此處想來少有人來,便是一點動靜,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而正是這片蕭瑟之中,卻隱約能聽到一個男子的低吼聲。
“如今失了菖蒲那顆棋子,又如何能挑撥玄懷和玄壇之間的關系?!”
“急什麽?”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人心本就是最脆弱的,一絲嫌隙便能傾倒一座城,何況是小小的昆吾派?你只需好好想想到時候如何自玄懷那老不死的口中套出雲夢澤的去處便可。”
“我又能如何?”男子氣急敗壞道:“雲夢澤的秘密向來是代代掌教口口相傳的,若是無法成為內定繼承掌教之人,便無法得知雲夢澤的入口。”
聽得此言,那稚嫩之聲笑了起來,那笑聲之中盡是嘲諷:“你這大弟子做得可真是窩囊啊,許多年過去了,愣是沒得玄懷那老頭一絲半點的信任,便是連霓翎功法,竟也隻學得個半吊子,居然還同我抱怨。有這功夫,倒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從你那老不死的師父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東西才是。”
原來那男聲竟是白楊。
而此時,天上被黑雲遮住的月亮終於露了出來,清輝灑下,立在白楊面前的,居然是……
居然是一襲黃衣的竹黃!
此時的竹黃,面上竟沒有半絲白日裡的懵懂,而是一副陰險狠厲。
聽了竹黃的諷刺,白楊面上卻不敢有半絲的不高興,卻是滿面的挫敗神色,仿佛方才竹黃罵的並不是他一般。
“我又能有什麽辦法?雖說自小便跟在了師父身邊,可他卻始終不肯多傳授我一些,便是那後來的紅櫻,他都能悉數將霓翎功法教出,難道這能怪我麽?”白羊說著,面上挫敗竟驀的變成了暴憎。
“那老頭子便是瞧不起我,偏心那紅櫻,竟將霓翎功法傳授給一個後來的女人,想來將來是打算將掌教之位傳給她的,說不得現在那女人已經知道了雲夢澤的秘密,既然無法自那老東西口中套出話來,倒不如從紅英下手!”
白楊話中陰毒,便是這夜風的寒涼,也不及他半分。
便是這時,卻聽得不遠處想起了一陣掌聲,隨後便有一人自一旁老樹後面閃身而出。
“不知紅櫻姐姐聽了這話,會作何感想,她可是滿心滿意的待著這大師兄,卻不知這大師兄竟是個豺狼,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
白楊大驚,忙循聲望去,只見靈香自樹後信步而來,仿佛是趁著夜色隨意走走一般。
“怎麽是你?你怎麽會在這?”白楊大驚,連忙問道。
而靈香似是不屑於回答他一般,靠在書上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先前我便覺得奇怪了,你說你見著玄壇道長給玄懷真人下毒,可又說一開始以為是宗門秘藥,可這秘藥只要一打開,便能問到濃濃的銀丹草的味道,便是隔著窗子,也定然是能聞到的,你又如何能誤以為成宗門秘藥的呢?”
“再有便是菖蒲所聞續命丹之事,據我所知,貴派只有三名女修士,皆是住在一個屋子裡的,紅櫻姐姐同她皆是女弟子,卻是從你這一個男子口中得知太上宗一事,我便奇怪了,難道貴派女弟子之間是面和心不和麽?”
“再說那宗門秘藥,你既然說以為玄壇道長為玄懷真人摻的是那秘藥,可我問及什麽顏色之時,你卻又不確定了,隻說大概是白色,殊不知這所謂的宗門秘藥,卻是藥草炒乾磨碎而成的褐色才是,又是如何變成了白色的?”
靈香說著笑了起來:“如此一合計,便只有你撒謊了。”
聽了靈香所言,白楊面上全然不見了往日的儒雅,竟桀桀怪笑起來:“不想你倒是個聰明的,竟能將事情看得這般通透,可那又如何,今日還不是要死在這裡?”
而靈香聞言卻是絲毫不見慌張:“哦?你確定麽?連霓翎功法都學不全的半吊子,難不成能有殺了我的能耐?”
白楊聞言面上一抽,隨即惡狠狠地指著竹黃說道:“我是無法將你怎樣,可她便不一樣了,她可是……”
“住口!”竹黃立時開口喝止。
靈香見她如此面上卻是一驚:“怎麽……你怎麽……”
就在白楊以為靈香是被竹黃驚嚇到了的時候,卻聽見靈香又笑了起來:“你怎麽還披著這張人皮?難不成是怕身上傷痕暴露在外?”
白楊聞言疑惑不已,忙看向竹黃,可竹黃卻是蹙著眉頭問道:“你何時發現的?”
“自一開始,我便知道了。”靈香說著,站直了身子,“你並無脈搏,卻能如人一般安然於世,能做到此事的,只有最正統的魔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