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倚在牆角的莫言辭動也沒動地回應道:「怎麼?難道是認床睡不著嗎?」
莫言深聽出了話中的玩笑,立刻笑出聲:「都出島這麼久,自家的床都快忘了什麼樣,還認啥床啊!」話語間卻又流露出淡淡的愁思:「師哥,我想師父了。不知道師父自己在島上過得好不好?」
莫言辭緩緩地張開眼,看著門外的天空:「師父可不是你,凡事都要人操心,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莫言深拉出了掛在脖子上的墜子,輕輕地嚙咬著:「從我記事以來,師父的身邊就只有我們,現在我們都離開了,他會不會很孤獨啊?」沒等莫言辭回話,他自己又接著說:「如果真的能幫師父找個伴,對他也是一件好事啊!」
莫言辭看了他一眼,又往門外看去:「師父自有主意,說不定,他心中早已有人,只要你別惹麻煩,旁的就別多管罷。」說完後他收回眼神看向莫言深:「小心你的墜鍊,切勿太過顯眼,叫旁人惦記了!」
莫言深聽聞後趕緊將墜子放進裡衣內藏好:「我曉得的,這是我家人留給我的唯一一件物品,雖然看起來沒什麼,但左右是個紀念,哎,說不定哪天我就成了什麼皇親貴族呢!」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剛說了個大笑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到時候我一定會提拔師哥你的,給個一官半職讓你當當……」笑到岔氣的他咳了兩聲,待緩緩後又說:「師哥,你以後想做什麼啊?賞金獵人是我行俠仗義中順帶的目標,總歸不是師哥你的……」
這時的莫言辭已經重新閉上眼,雙手枕在頭後,看起來是要休息的樣子:「這輩子我只認準你和師父兩個家人,唯有你最讓人不省心,豈能不盯著你些?」說著又翻了身:「況且你想行俠仗義,不是早已將我算進去!」嗤的一聲後,接著說:「光你一人,怕是你的匿蹤點石步法只會更純熟罷了!」
聽出師哥的取笑之意,莫言深頓時止住嘴邊的笑意,瞪大眼睛對著莫言辭做了鬼臉:「師哥最討厭了,每次都取笑我,哼,不說了!」於是氣嘟嘟地翻身面向牆壁不再說話。
靜謐的黑暗中,傳出似有若無的輕笑聲,伴隨著逐漸勢微的蟲吟,兩人都因為白日的疲累而沉沉睡去。
「梅娘、梅娘快跑,快跑啊!」一道高聲呼喊劃破了沉睡中的美夢,躺在另一側的瘋子猶如瘋魔般地闔著眼用力地揮動著雙手,面容驚恐、幾近瘋狂地大叫著;莫言深兩人都因此而驚醒,抓起放在身邊的武器,做出防備的姿態。
須臾過後,瘋子宛若從惡夢中醒來,眼神清明了些,待他認清自己身處於破廟時,他露出些許困惑的神情看著前方:「我,我是怎麼了?我做了好長一個夢,我想醒,卻醒不過來,有人,有人在夢中困住了我,我,我到底怎麼了!」
他碰到被壓在身下的靈位,當他看清上面寫的字,倏地露出了悲痛至極的表情:「梅娘,梅娘,不!不,梅娘真的死了,梅娘……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嗚……」他像個孩子似的緊緊抱著靈位放聲大哭起來。
自始至終瘋子都未曾注意到站在旁側的兩人,只見兩人無聲地對看了一眼,靜默皆未出聲,只等瘋子先將積藏太久的悲傷與自責發洩完之後,才能好好地與之對談。
莫言深從後院端來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走進廟裡,那個瘋子已經不復哭鬧,正和莫言辭對看無言,兩人內心都藏著許多疑問,等著詢問對方,「先把藥喝了,什麼想問的,等會兒再說。」莫言深首先說話打破了平靜:「這是補藥,你中毒太久,身子早已虧空,現下毒素雖解,需待後期休養才能恢復個七、八成。」
那個瘋子端過那碗藥,並未立刻入口,看似在斟酌著什麼,莫言辭看穿了他的心思:「這藥沒有毒,如果真的想置你於死,不必大費周章將你救醒。」接著看向他:「我只是好奇,你身上藏著的秘密。」
莫言深接過空碗,看到瘋子正隨意擦著下巴的水漬,站在一旁的莫言辭摩娑著劍柄,帶著探究的眼神看著瘋子:「在下莫言辭,他是莫言深。能否告知你的大名?還有,你和笑折枝有什麼關係?」
聽到莫言辭開始提問之後,莫言深將空碗往桌上一放,隨即進入聽說書的狀態,兩眼直盯著眼前的瘋子:「對啊,還有為什麼你要殺我們?我們不過見過幾次面罷了!」
瘋子聽到莫言深的話似是愣了一下,便開始說道:「我名為柳安,是瀾縣的李姓大家的看家護衛,梅娘是我的結髮妻子,我們原住在北方郡縣,婚後遷居瀾縣,原以為謀得這份職務可保日後我妻兒衣食無憂,直到有一次李老爺回鄉祭祖指名要我隨身護衛,出發前我還讓梅娘放寬心在府裡等我回來,在回府途中我出了些意外受傷,故延遲了幾天回府。沒想到等我回來之後,卻得到夫人告知梅娘早在我出發沒多久就告假要回娘家,可是我們,我們早就沒有家了!」
莫言辭思忖了下,便開口道:「如此破綻百出卻查無任何線索?」接著又問:「那因何你會中毒,變成瘋子,到處揚言要抓笑折枝呢?」
柳安低頭沉思片刻後,邊回想著說:「我自是從夫人先懷疑起,礙於身分關係無法有諸多接觸,於是我在府內旁敲側擊,才知道,早在梅娘出事之時,內院的人已換過一次,尤其是與梅娘交好的幾位,更是杳無蹤影,全府上下竟無人知曉梅娘究竟發生何事!」
他的呼吸急促,情緒亦愈發高亢:「我壓下滿腔的怒火再次去詢問夫人,她竟改口說是被笑折枝抓走的,只為保全府裡其他女眷,故當時並未對我說出實情,這讓我如何相信!」
此時柳安的面目赤紅,臉上滿是憤恨,正要繼續說話時突然嘔出了一口血,莫言深趕緊靠前查看,半晌後,抬起頭對兩人說:「情緒起伏太過,導致鬱血性心衰,此為毒性遺症之一,我換個藥方試試看,不過僅能舒緩症狀惡化,但是否能痊癒,要看後期調養了。」
柳安將心緒放緩後接著說:「梅娘,我在此處尋到她時,早已距離上次見面半月之久,我甚至連她何時遇害都不得而知,我走在街頭巷尾徹查,只查到有人曾看到笑折枝抱著女人往破廟方向跑走,我最後只能寄望府衙為我查明真相,待仵作驗過屍後,我才知道梅娘在死時已經懷有身孕,這讓我情何以堪!但是,他們勸我撤回,還私下說過這種多半是笑折枝犯的案,根本抓不到犯人……」言及此,他的話略帶哽咽,徒留悲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