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此刻的身軀在長安。
在長安的李啟,修為八品。
不過,對李啟來說,在他成為三品的一瞬間,那麽,所有時空中的他都已經來到了三品,他甚至可以讓自己回到過去,然後徹底修改自己的人生。
雖然這沒什麽意義就是了。
這既彌補不了遺憾,也不能讓自己好受些,對三品而言,他們的人生其本身就算是道途的一部分了。
如果一個三品,願意在所有事情上都讓步,願意在每一件事,對現實的每個決策都不干涉,發生什麽都願意低頭,對自己的過去毫不在意,直接躺平,那麽他絕對不會死。
只要不爭,那就不死。
可惜,能夠修行到三品,基本上都有一些絕對無法讓步的地方,甚至有必須要逼迫別人讓步的理由。
如果兩邊都無法讓步,那就只能分生死了。
所以,在他剛剛抵達長安的時候,祝鳳丹的坐騎大鵬剛剛離開,李啟一個人站在街頭,身周就已經冒出來了一堆人。
“嘿,李啟。”一個笑嘻嘻的素衣老者走到了李啟的身邊。
隨著他的到來,周圍也站滿了人。
大概十個左右的人。
全部三品,其中一個女人李啟還認識。
長得很像魚藻,應該是前幾天和李啟打仗的那位雜家三品。
也就是說,現在站在這裡的,都是雜家三品吧?
“見過前輩,敢問前輩是?”李啟拱手行禮,看著那位為首的老者。
從周圍其他人對他的恭敬,以及李啟試探對方的偵查,都可以察覺到對方其實是二品。
自己這是被包圍了啊。
“我啊?我姓薑,你可以叫我薑呂,或者直接稱呼前輩也行,畢竟我也算是比你厲害那麽一點,勉強擔得起一聲前輩。”他比了個手勢,笑容溫和。
“前輩,不動手嗎?這麽多人圍著我,可是個好機會啊。”李啟如此說道。
四周都是人道的街道,不過已經被清空了,只有他們幾人存在。
“如果你身上沒有帶著長琴的余音,那我肯定動手了,不過現在嘛,反正動手也沒有用,不如和你多聊聊,大家互相刺探一下情報,比比嘴上功夫,你覺得呢?”薑呂如此說道。
“那是自然,就在這裡嗎?”李啟問道。
“就在這裡吧,正好我還有些自釀的濁酒,也好助助興,坐。”薑呂一伸手,周圍就多出了一些座椅。
大家各自落座,李啟也行了一個半禮,之後找了個位置坐下。
看見李啟的半禮,薑呂問道:“怎麽突然行禮?”
李啟答道:“酒以成禮,不敢不拜。”
“那又怎麽隻做一半?”
李啟又答:“迫人非禮,所以不拜。”
薑呂哈哈大笑,但是沒有回答或者辯解,而是直接了當的跳過了這個話題,伸手給李啟倒了一杯酒:“說是要比比嘴上功夫,你小子倒是不饒人啊,對了,你本來可以不來的,怎麽還是選擇孤身入險地?就算有長琴的庇護,但這可不是百分之百保險吧?”
李啟端起酒杯,輕輕品嘗一口,然後說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來這裡,你看,十幾個三品,還有一位二品來迎接,這種待遇,隨便找個地方躲著能得到嗎?”
“而且,你們還不敢動手,因為大概你們也拿不定主意吧?哪怕貴為二品,也不知道在這裡動手是好是壞,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來看看呢?而且還能顯得我智勇雙全,有勇有謀,膽識過人,這難道不好嗎?”李啟如此說著。
話語之間,酒香馥鬱,這酒應該是花神所釀,花氣酒香混若一體,酒液說是濁酒,但實際上澄清如鏡,體類美石,光彩射人。
“牡丹香氣,這是牡丹花神的手藝?”李啟問道。
“舌頭不錯,這酒,不比常羲的差吧?”薑呂笑著說道。
“各有風味,常羲大巫所釀的並非是酒,而是思念,所以醉人,而牡丹花神釀的就真的是酒了,但其中似乎摻雜了許多東西,我品不出來,不過……滋味很好,而且不醉。”李啟評價道。
他說話之間,旁邊的那些雜家三品們也沒閑著,他們也是該幹嘛幹嘛,喝酒的喝酒,擺菜的擺菜,各自談笑,看起來一點緊張的意思也沒有。
李啟也就跟著放松下來,該夾菜夾菜,別人轉桌他夾菜,他媽的就是炫。
都到這個時候了,多吃點。
可惜的是,雖然酒好,但菜著實差了點意思。
可能是不願意讓李啟吃太好吧,畢竟好菜也很貴的,送給李啟吃真是浪費了,給他吃點爛菜幫子得了。
雖然實際上並不是什麽爛菜幫子,在凡人眼裡也算是佳肴珍饈,但對三品來說就有點寒酸了。
不過李啟倒是無所謂。
他吃啥都行,李啟本來就喜歡品嘗各種各樣的飲食,這餐吃的也算是盡興,並不覺得有什麽慢待的地方。
期間,和名為薑呂的雜家老祖的交談也沒停過。
“雖然和常羲分不出高下,不過和‘曦’的水平還是有差別的吧?”薑呂說道。
“前輩說笑了,我又沒見過曦,我怎麽會知道?以後要是有機會的話,倒是想品嘗一下。”李啟打著哈哈。
薑呂似乎不在意的樣子,說道:“你知道嗎?曦擅長釀酒,主要是因為水好,她手裡有一汪靈泉,日月皆從此出。”
“我聽說過,那地方是叫湯谷是吧?又叫溫源,昔日天穹有十日的時候,每日歇息的時候,就會落到湯谷之中沐浴。”
自古就有,日浴湯谷,常羲沐月的說法。
“而且不止十日,十二月也是如此。”
曦的二十二個子女,十個兒子,十二個女兒,都在那個地方洗澡,就連曦自己也是在裡面沐浴的。
那裡的水是甜的,所以也名‘甘泉’‘甘淵’。
有好水,自然就會有好山,那座山名叫‘孽搖頵羝’,上面生有一株神木,叫做‘扶桑樹’,帝俊和曦的家就在那裡,十日十二月也在那個地方。
不過,如今十日已經被射死了九個。
曦也被拆成了常羲與羲和兩個,帝俊更是幾乎從群帝之中除名,許多年不曾聽聞過他有過新的動靜……
倒是只有十二月依然存在於這個世上,不過……她們也已經不是‘月亮’了。
現在的月亮,是‘太陰’,而非‘十二月’,她們不再是天下的月亮,已經變成了自由身。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但肯定比被射死強。
但是……
薑呂說這個到底是為了什麽?
李啟不知道,但他也得接話,他也很想知道人道的一些事情,所謂嘴上功夫,就是現在的體現了。
聽見李啟說自己聽說過,薑呂似乎很滿意,然後說道:“我聽說你最近想要復活曦,你知道這對羲和與常羲來說,這等於殺死她們吧?”
李啟表情有些微妙。
其實他不知道,也不明白,但可以想象的到。
對常羲以及羲和來說,她們兩個都是單獨的存在,而試圖復活‘曦’就需要殺死她們兩個,以她們的屍骸作為祭品,完成復活儀式。
這恐怕就是帝俊遲遲不動手的原因吧。
以帝俊的能耐,復活曦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如果這麽做了,就要殺死常羲,殺死羲和,但對帝俊來說,他下不了手?
於是,李啟說道:“為什麽要殺死她們呢?沒有這個必要吧?”
李啟也不準備討好帝俊,實際上……這搞不好會激怒帝俊呢,李啟以己度人來看,帝俊自己估計也很糾結,不知道常羲與羲和算不算自己的老婆。
貿然動手乾掉這倆,然後把她們融成曦,到時候會被帝俊敲爆你的頭的。
似乎是料到了李啟的說辭,薑呂的表情活躍起來:“可是,你想想看,李啟,如果曦不複生的話,你要拿什麽來搶日月行路啊?”
“你看看,日月行路這東西,本來就是最適合曦的路吧?你想想看,曦作為日月之神,又制定了歷法,還是日月的母親,帝俊的妻子,她如果複生的話,神道就有充足的理由參戰了,曦也是可以爭奪日月行路的啊?水不就更渾了嗎,對你有好處呀。”
“原來如此。”李啟點了點頭,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
隨你怎麽說,反正他是不可能因為這個就去把常羲大巫做掉的。
“不過,前輩,我倒是還有另一個問題,日月之物,實在太過羸弱了,如今的天下,其中的太陰太陽也不過如此,至於各個世界,他們連太陰太陽都沒有,對他們來說,日月只不過是恆星一類的東西罷了,實在難以算得上什麽厲害家夥。”
“那,為什麽日月行路,乃至於日神月神之類的東西,能排得上這麽高的偉力呢?”
聽見李啟的問題,薑呂掃視了他一遍,但他似乎並沒有隱瞞的意思,而是說道:“哈~,年輕就是有這個壞處,沒見過以前的事情吧?”
“以前啊,宇宙可沒有這麽大,那時候,天地只有一塊大陸,那已經是……宇宙重開很多很多次之前了。”
“天地只有一塊大陸?”李啟聽見這句話,沒忍住看了一眼自己腳下。
是‘天下’嗎?
薑呂直接承認了:“嗯,就是這兒,那時候,一品只有‘昊天’,而昊天既不願意回溯,也不會輕易干涉所有事物,所以,那個時候可沒有現在這麽抽象的戰鬥。”
“那個時候,很樸素的,大陸之上萬族並起,大家互相爭奪,用的手段也多半都是術法武藝之類的,打著也很樸素,搬山倒海已經算得上是大神通者了。”
薑呂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開始主動對李啟敘述曾經的天下是什麽樣子。
在那個……其他的一品都不曾誕生,宇宙從來沒有重開過的天下。
那個時候,只有一位‘天帝’,是眾生萬物的主宰,他沒有名字。
神們,將自己的領袖稱之為‘帝’,神也分很多派系和部族,所以這些派系和部族的首領,就是‘群帝’。
帝堯,帝高陽,帝舜,帝俊等等,都是神的領袖,他們有的是天神,有的是地祇。
而作為至高存在的‘天帝’,則是群帝的領袖。
後來,凡人誕生了。
經過了發展之後,凡人們,將自己的領袖稱之為‘皇’。
比如媧皇,犧皇,燧皇,農皇,古皇,妖皇等等。
這些‘皇’之中,有一部分也是神祇,因為人這一事物本身就敬仰著神,有些神也願意帶領他們。
例如‘農皇’,他同時也是‘帝赤’或者叫‘帝炎’,是天神。
但還有一些‘皇’就是純粹的人類,比如‘燧皇’,就是完全純血的人族。
還有一些則是混血,比如‘犧皇’,他雖然不是帝,但也是雷神之子,是人神混血。
甚至,就連太一也曾經帶領過凡人們,被尊稱為‘泰皇’,當然,也可以稱呼他為‘太帝’之類的。
那個時候,沒有太陰太陽之星。
天有十日,夜有十二月,都是帝俊的子嗣。
萬族並立,行走於唯一的一片大陸之上,他們最終將一切的主掌者‘天帝’,以自己最大的敬意,稱之為‘昊’。
昊,就是廣大的意思,因為昊就是這個世上最廣大的東西,就連宇宙本身和‘昊’相比都顯得是那麽渺小。
眾生都稱呼他為‘昊’,而他也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
然後,他溫柔的注視著眾生,看著眾生創造出種種嶄新的事物。
他看見眾生發明出各種各樣的新奇東西,看見萬族爭霸,那時候還沒有‘道’這種東西,大家奔波征戰,所為的都是族群的生存空間,生存利益。
為了一片獵場,為了一座能產草藥的山頭,為了一座有水的大湖,萬族們在那座大陸之上爭奪著生存空間。
各種獸,妖,人,乃至於不同種類的生命,一同營造出了最初這個宇宙的和諧與動蕩。
和道爭比起來,那時候的戰爭顯得那麽的友善,就像是小孩子鬧著玩一樣,只要東西夠吃,修行的資源夠,大家就都不會爭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