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傑也唯有歎息一聲,無奈道:“此事的確邪門,我們內部也深感疑惑。”
“也沒什麽可疑惑的。”顧詩詩說道,“事情無外乎兩種解釋,其一,青萍司有意包庇;其二,此人異常奸猾,而青萍司辦案無能,被他屢次玩弄於股掌之中。”
此言一出,就連文傑都不由輕點了下頭。
因為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
首先青萍司當然不可能包庇秦鈺,一個從書院街被破產清算到石街的落魄中年,有什麽值得包庇的?何況真要包庇,就根本不會留下一百多次報案記錄!
所以其實顧詩詩的解釋,正是眼下唯一的合理解釋:這個看似本分到麻木的肉廠門房,內裡已經黑到不可思議!而未能察覺這一切,正是青萍司的無能!
然而就在此時,卻聽一個年輕的聲音插入進來:“也可能是他命犯桃花,負面的那種犯,天然就不招女人喜歡。”
顧詩詩聞言一愣,因為這人雖然胡亂開口,無視上下尊卑,但話中似乎有些道理。
她剛剛見到秦鈺時,幾乎第一眼就不由得惡向膽邊生!
盡管在這位豪門千金看來,整個石街的人都面目可憎,可秦鈺卻格外不同!
但很快,四周來自紅衣、紅帶青衣的呵斥聲,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李靖!這裡有你說話的份?!”
“誰讓你湊過來的!還不快滾!”
小李瞠目結舌:“不是,剛也沒人讓我走啊……”
“你還敢頂嘴?!”
顧詩詩有些煩躁地抬起手來,示意眾人安靜。
幾名紅衣收勢不及,仍在滔滔不絕,下一刻便感到一陣刺骨的陰寒自身旁彌散開來。
顧詩詩的銀發無風自動,與頭頂皎月相映生輝,上品一等的金丹卷動真元,如月華般流淌。
這等姿態,令眾多出身也算優秀的紅衣、青衣們,無不自慚形穢,頓時再也說不出話。
顧詩詩鎮壓住場面後,冷聲道:“我從不曾聽聞世間有這種桃花煞,更不曾聽說青萍司可以依戲言來辦案。秦鈺的歷史積案可以暫且不論,但肉廠雇傭這樣一個前科累累的人作門房,又是什麽緣故?”
文傑說道:“這……秦鈺雖然被屢次報案,卻沒有作案的實據,談不上前科累累吧?”
顧詩詩說道:“青萍司斷案要講疑罪從無,既然你們不能找到秦鈺作案的證據,的確可以說秦鈺是清白的。但對於雇主來說呢?肉廠雇人也要講疑罪從無嗎?石街是沒人可用了,才偏要找個‘命犯桃花’的秦鈺來看管廠區進出嗎?!”
既然問到肉廠管理,早就候在青蓮台下面的一個肉廠執事,便被拎到台上來答話。他平日在廠裡威風八面,此時對上一眾紅衣青衣,卻是瑟瑟發抖,詞不達意。直到一名紅衣為其清心理念,他才終於能說出囫圇話來。
“秦鈺是由石玥推薦來的。那個,雖然石家已經家道中落,但石玥的人品在本地有口皆碑,她推薦的人選,還是可信的。”
顧詩詩問:“1200年7月,石玥推薦秦鈺入廠的時候,還是個蒙學沒畢業的學生,便已經有口皆碑了?”
此時,那執事卻認真點了頭,拱手道:“千真萬確。”
“荒唐。”顧詩詩說道,“便是任人唯親,
也沒有這種任法。肉廠管理的荒謬,簡直觸目驚心!” 此言一出,肉廠執事雖有話想說,卻只有低頭不語。
顧詩詩說道:“有話便說,我既然問你話,便不是堵你嘴。”
執事於是壯起膽子說道:“大人以為,我們廠不該雇傭秦鈺這樣名聲存在爭議的人,那,那又該輪到誰來雇傭他呢?到今天為止,從沒有任何真憑實據能證明秦鈺犯過罪,就因為名聲有爭議,便要將其拒之門外,這不是正經做事的道理。何況就算他真有前科,便不能洗心革面了嗎?”
顧詩詩對這番辯解,只是冷笑一聲:“呵,伱家的肉廠,若只是供應石街本地所需,你願意怎麽用人都隨便,哪怕任命十惡不赦之人也無所謂!但這間肉廠的產品關系了茸城幾千萬人的飲食安全,便是要求再嚴苛也不過分!你們連管理廠區出入的人,都能用得備受爭議,其他崗位又憑什麽能讓人放心?”
執事忍不住辯駁道:“照這般說法,天底下哪還有能讓人放心的廠子?就算景麗軒,也不可能從上到下,每個雇員都完美無瑕啊。”
顧詩詩說道:“不能令人放心,那便嚴厲整治。天底下的違法亂律行為從不曾根絕,難道就不要青萍司工作了?不要拿別人家的錯處來給自己的錯處辯解!”
執事張口結舌,終於繞不過這邏輯。
此時,站在青蓮台邊緣的張俞,便不得不開口說話了。
“顧組長,鄙廠或許的確在管理制度上存有待改進之處,但應該不值得讓組長帶著這麽多人,這麽大張旗鼓地調查整治吧?雖說不應用他人的錯處來辯解自己的錯處,可世間萬事總要講個公平。其他人犯錯,錯一罰一,難道輪到石街時,便要錯一罰百?還是說,如今明明事故真相尚不明確,顧組長卻已經假定了責任在我?”
顧詩詩說道:“調查結束前,我不會假定責任歸屬,但我不假定,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假定。院外的記者你也看到了,若不能擺出一副足以令他們信服的姿態,你認為明早的茸城新聞會是什麽?所幸總督府的聞者離去得早,否則我甚至都不必親自來這裡替你們收拾這個殘局。”
張俞面色一沉:“所以顧組長的意思是,明明我們沒有錯,卻也要認罪認罰,受盡唾罵?再被加碼整治?”
顧詩詩說道:“調查結束前,任何人都不應假定責任歸屬,你們有沒有錯,要調查之後才能知道,但那時,你們有沒有錯就不重要了。”
這話說得張俞更是惱怒。
“顧組長……”
顧詩詩卻說:“張老板,我在波瀾莊時,曾經多次聽聞過你的名字,家中長輩曾說,你是石街人中難得一見的,有潛質與他們平等交流的聰明人。而你正是靠著這份聰明,才能將生意拓展到石街以外,為自己贏下石街首富的薄名。現在,我真摯地希望你還能一如既往的聰明。”
張俞愕然,繼而面色逐漸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