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紀 第475章 禮製

說不定此刻，聖地當中，正有一群人族先賢關注此地。就等著他們張口反對，然後一把捏死他們。

“但先祖有功，不能不祭，若全面廢除活祭人殉，僅以三牲祭祀先祖，是否有些苛刻了。”

“且沒了生魂，神域若是崩塌了又如何?廢除活祭人殉制度，雖然大利於天下，可總歸要結合現實。”

在一眾附和聲中，西伯侯猶豫再三，還是堅持說道。

他不認為薑黎做的不對，只是覺得他有些過於激進了，完全沒有考慮現實，想要一口吃成大胖子。

廢除活祭人殉制度簡單，可廢除之後所產生的後果，誰來負責?

此事最正確的做法，應該一點一點的來，先廢除活祭制度，然後慢慢減少人殉的人數，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減下去，直至徹底廢除為止。

這才是正確的辦法，慢慢的推進，潛移默化的改變制度，從而將影響降至最低。

“西伯侯的擔憂我也想過，但我並不覺得這是問題。廢除活祭人殉制度後，只是不能把人當做祭品，沒說不能把妖蠻當做祭品。”

“凡我人族之敵，皆可為祭品。若覺得廢除活祭人殉制度後，先祖在地下太過冷清，那完全可以前往萬族戰場獵殺異族，以其為祭品，來彰顯自己的孝心。”

“唯有按黎侯所言，將獻祭時所用的活人，替換成異族敵人，強迫後人前往萬族戰場獵殺異族。”

異族又不是泥巴捏的，會站在那裡不動讓你砍，他們的實力未必就見得比人族強者差了。所以，前往萬族戰場獵殺異族，是會死人的。

“以異族敵人祭祀先祖，真是個好主意。此令推行之後，我等便不用擔心後代子孫沉迷享樂的問題了。”

原因有二，一是風險太大，二是異族的價值不如人族。

這麽一對比，選什麽作為祭品還用說嗎?

除此之外，因為人祖合道的緣故，使得人族體內皆存有一絲天意。

薑黎並沒有因為西伯侯的反對而生氣，畢竟他不是無理取鬧，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僅此一點，就足以讓很多諸侯望而卻步了。

與之相比，捕捉奴隸就簡單多了，放眼望去，遍地都是，輕輕松松就能抓來一大批，還沒什麽危險。

未等西伯侯回話，帝辛已經在旁大聲的讚同道。而下面，本來還想反駁薑黎的諸侯見此，立馬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但時代在發展，世間的誘惑越來越多。連我輩之中，都有人擋不住這等誘惑，何況後人?”

“此舉不僅能大大的遏製墮落風氣，還能極大的弘揚尚武之風，讓我人族歷代都不缺可戰之人。”

“黎侯的提議很好，人族想要變強，離不開尚武之心。不僅我等要有尚武之心，後世子孫也要有尚武之心才行。”

眼下所有諸侯都在，就是真的這麽想的，也不能表現出來，不然以後哪裡還有臉活著。

“黎侯此舉，真是有心了，一下子解決了好幾個大難題。”

“若要祭祖，就必須前往萬族戰場獵殺異族仇敵，經歷血與火的洗禮。若不祭祖，便是不孝，沒有資格繼承爵位。”

帝辛都這麽說了，他們要是再反駁，豈不是顯得自己貪生怕死，不敢與異族敵人廝殺?

或者說，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人這麽提議。但無一例外，他們都失敗了。

所以，薑黎很難得的，和西伯侯講起理來，認真的朝他分析道。

此時，若以人祖之威令他強行閉嘴，能做到是能做到，但難免會引起眾人的不服。

“同時，以異族敵人為祭品，獻祭先祖，即能為我人族立下功勳，也能彰顯子孫後代的強大，更能慰藉祖宗的在天之靈，簡直一舉三得。”

比乾、商容等大臣，也是滿臉讚同的說道。實際上，提議用異族敵人來替換活人，當做祭祀時的祭品，並非是薑黎最先提倡的，早在很多年之前，就有人這麽提議過。

將人族獻祭，可將這縷天意提煉出來，無論是用來煉製法寶、丹藥，甚至是提升修為，都有奇效。

這是其余種族不具備的，所以，人族自誕生以來，就一直是最好的食物，各族獵殺的首選。

外族垂涎天意，故而喜歡以人族為食。而人族內部，也不缺少垂涎天意的人。可直接吃人，與異族何異?

為了給自己披上一層遮羞布，就有人想出活祭人殉制度，打著獻祭的旗號，行吃人之事，提煉人族體內的天意。

在這種情況下，有人想要以更難獲得的異族，來替代輕易就能得到，且效果更好的奴隸，既得利益者能同意才怪。

正是因此，雖然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人這樣提議，但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濺不起一點波瀾。

直到此刻，薑黎攜人祖之威，然後這種人不敢反駁，這才強行通過了此事。

說到底，吃人這種事，只能做不能說。薑黎的提議利國利民，諸侯也好，神域的諸侯先祖也罷，以他們的身份都不能公開反對。

誰要是敢反對，那豈不是把自己吃人的想法暴露出來了?到時就算被人打死，也是活該。

“小國寡民，實力低微，未必有獵殺異族之力。”

依然是西伯侯，站在小國的角度上，說了句公道話。

對於大國，乃至稍次一些的次國來說，前往萬族戰場獵殺妖蠻不算大事，就算有人死在戰場上，最多也就是心疼，不至於動搖根本。

可小國弱國不同，國人稀少，資源匱乏，舉國加起來都沒多少高手，若是前往萬族戰場出了意外，那真的會動搖社稷，搞不好會直接滅國。

“這個我也考慮過，具體如何，既然大家都在，那就一起商議吧。”

“據我觀察，如今的祭祀之禮，實在太過混亂了，一國一個制度，全然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

“甚至就連祭祀的對象是正是邪都不區分，只要足夠強大，就被冠以神聖之名，有無數信徒信奉。”

“此乃取亂之道！”

“誰是正，誰是邪，誰能得到人族的祭祀，誰是人族鏟除的對象，都要有個標準，將其區分開來。”

“當年顓頊帝在位時，為何要絕地天通?”

“還不就是因為祭祀混亂，以至於邪神肆虐，天下蒼生飽受其害。他老人家不能見蒼生受苦，這才出手絕地天通，清理邪神，規范祭祀，還天下太平。”

“上古之時，先輩都知曉規范祭祀的重要性。怎麽到了現在，我們反而越活越回去了，眼見天下祭祀混亂，卻無人出言整改?”

似笑非笑的看了西伯侯一眼，薑黎面向一眾諸侯，語氣激昂的說道。

而聽完他的話，西伯侯隻感覺薑黎說的真是太對了，簡直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裡，讓他有種撥雲見日之感。

薑黎所說，皆是他心中所想，甚至比他想的還有深入，還要完善。就好像，薑黎得知了他研究多年的想法，並將其深化完善。

“此子當真可怕，見識遠勝於我，怪不得如此年紀，就能取得這般輝煌的成果。”

“這不是運氣好就能解釋得通的，先前是我小覷他了。此子無論是心智，還是實力，皆是上上之選，我兒加起來，也是難以媲美。”

“唉，早知如此，我就不會放任他成長至這般地步。”

看著意氣風發的薑黎，西伯侯難得生出後悔的念頭。

他要是早知今日，那在薑黎剛剛露頭的時候，就一巴掌把他按死了，也至於發生這麽多事了。

西伯侯所想，薑黎大概能猜出。西伯侯覺得薑黎的話很熟悉，薑黎也知道為什麽。因為他說的話，總結起來，就是後世周公制定的周禮的一部分。

周公何人?

西伯侯嫡四子也！

周公的想法脫胎於西伯侯，但更加的成熟。薑黎提前將其說出來，西伯侯自然覺得熟悉，並感到自己與其的差距。

“黎侯何意?”

薑黎說完，帝辛似有所感，下意識的朝他問道。

“我的意思是，當由天子牽頭，規范祭祀之禮，給各國立下一個標準，讓他們知道什麽人該祭祀，什麽人不該祭祀。”

“同時，就像修行境界有高有低一樣，祭祀對象待遇，也該有所差別。”

“按照他們生前的功績，給他們分級定品，立的功績越大，等級就越高，祭祀的規格就越高。反之，亦然。”

“而不同品級的祭祀對象，祭祀時要用多少祭品，準備多少東西，用到多少人手、多少祭器，都要有一個硬性的標準，讓諸侯祭祀時遵守。”

“還有，什麽人由天下祭祀，什麽人有諸侯祭祀，也要區分開來。”

“若有人為人族立下大功，那無論他出自何國，都該與正神一般，在天下立廟，由天子帶人祭祀。”

“若有人為國家立功，則由所在的諸侯國祭祀。為家立功，便由其家族祭祀。”

“先前，西伯侯曾問我，小國寡民，無力斬殺異族祭祀先祖當如何。”

“我的回答是，若他們的先祖曾為人族立下大功，那如何祭祀，當由天子安排，祭祀所需的一應物品，也是由天下共同承擔。”

“為人族立功者，有功於天下社稷，自然由天下蒼生共祭之，以彰其德。”

“若他們的先祖沒能為人族立下大功，那祭品自然是由他們自己準備。俗話說，有因才有果，天下人又沒有欠他們的，憑什麽要承擔他們的祭品?”

“受到誰的恩惠，便祭祀誰，這才是祭祀的原則！”

“若小國湊不齊祭品，那只能說他們的先祖福薄，攤上了不爭氣的後輩。”

這種事沒什麽好說的，自己不爭氣，怪得了誰?自古以來，斷掉傳承的諸侯還少嗎?”

“要知道，就連我九黎一族，也是斷掉了十余萬年的傳承，方才重新延續，再度祭祀先祖。”

薑黎對帝辛拱了拱手，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

簡單來說，就是在大商推行後世的部分周禮。給貴族，以及昔日的英雄分級定品，讓他們有上下之分。

嗯，現在還只是給死去的英雄分等級。可這種事，一旦有了開頭，後面的事就刹不住車了。

給活著的諸侯分級定品，隨著時間的流逝，自然而然的就會提上日程。畢竟，現在公侯伯三者沒有尊卑之分，只有名稱之分。

看似公平，但卻不能讓大家的攀比心得到滿足。以前沒分級，大家還可以忽略，但看到了時候的英雄被分級定品，他們難道就不會心動嗎?

那些國力強盛的大國， 看著周圍不如自己的小國，肯定會生出想法。明明大家實力差的這麽大，可你卻與我平級，這明顯不合理。

必須得分級，並且把我評的高高的，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出優越感。

“此言有理！”

哪怕眾諸侯見多識廣，可還是都被薑黎的言論震驚到了，沒想到他竟然早已做好了規劃，並把所有的方面都考慮好了。

尤其是給死去的祖先分級定品，這更是震得他們頭皮發麻。在後世看來，這都是玩爛的套路。

可在如今這個時代，卻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此前從未有人想過，還能這麽搞。

薑黎的話，簡直打開了他們的腦洞，讓他們生出了無數想法。

其余諸侯還只是震驚，可西伯侯卻像是見了鬼似的，看向薑黎的目光充滿了不可置。

薑黎的話，他默默的總結了一下，發現這赫然便是周國正在遵守的禮，且還是完善版的。

周國從歷史中尋找規律，吸取那些諸侯國滅亡的原因，這才從中總結出了禮，並在一代的人手中加以完善。

到了現在，周國的禮製，可以說是各國中最完善的了，連大商都無法比擬。這也是周國自信可以勝過大商的底氣。

對於周禮，西伯侯一向是充滿自信的。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今日薑黎竟然在他最自信的領域，將他狠狠的擊敗。

薑黎提出的禮，比周國的禮更完善。要是大商遵守的話，國力就會日漸強盛。

那時，周國還怎麽反抗大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