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生觀終於動了。
他張開雙臂,示意自己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
沙匪自然不信,從駱駝上跳下來兩個小弟,開始對他搜身。玉佩寶石錢袋子確實沒有搜到,但從他的大袖裡搜刮出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來。
五六個布袋子裡裝的都是草藥,還有用來遮面的三角布袋,打火石、毛筆、針線、兩片蜥蜴蛻的皮、蛇牙……零零碎碎的一大堆,真正值錢的卻一個都沒有。
領頭的看著這些雜物:“就這些?”
小弟回答:“就這些。”
領頭的不可置信道:“怎麽可能就這些?沒錢也就罷了,水囊呢?乾糧呢?什麽都沒有,他是打算死在莫賀延磧嗎?”
小弟扒下了簡生觀的外袍說:“他全身上下好像就這件外套值錢,摸在手裡滑滑軟軟的,還有銀線暗紋,應該是上好的綾羅!”
領頭的發話:“那就把他的外袍搶來吧!”
簡生觀淡淡道:“不行,這是我徒弟送我的,我很喜歡它的袖子,能裝很多東西。”
領頭的嗤笑一聲:“這可由不得你,反正你這樣也活不了幾天,與其讓這袍子跟你一起爛在沙漠裡,還不如給我們拿去賣錢!”
簡生觀又看了看日頭:“我趕時間,不想跟你們多費唇舌,就這樣吧。”
說罷他抬起左手,拇指在食指的第二指節上掐了兩下,那裡便出現一個細小破口,他從中撚出些許微黃的粉末,在上風處撒開。
領頭的問:“你在搞什麽鬼?”
小弟說:“老大,他好像那種能掐會算的方士,是不是在算自己什麽時候……”
話未說完,這群沙匪全部暈厥,坐在駱駝上的人紛紛摔倒下來。
簡生觀在指節出抹了一下,那裡又恢復了原狀。
他從沙匪小弟的手中拿回外袍穿上,彎腰撿起地上的零碎,挨個放回大袖裡,而後迎著夕陽繼續前行。
跟屁啾看夠了熱鬧,鳴叫一聲,撲閃著翅膀領路。
***
這幾天沙依格德過得渾渾噩噩。
他被尼赫邁亞囚禁在地牢中,身上盡是鞭痕。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尼赫邁亞每日好吃好喝地供著他,還給他換了乾淨華美的衣裳,看上去像是在維護他王儲的尊嚴。
但沙依格德知道,這人肯定不安好心。
被困的第二天,沙依格德就因鞭傷發起了高燒。而尼赫邁亞不斷在他耳邊念叨著他曾經殺過的人、做過的事,還有母后的死亡、瑟婭的憎惡、父王的無視、臣民的鄙夷……精神摧殘層層疊加,終於令潛伏於他體內的舊疾發作了。
尼赫邁亞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晨光透過高懸的烈陽輝印照進教院前廳,許多平民在這裡虔誠祈禱,希望大金烏神能赦免自己的罪過,治愈自己和家人的疾病。
有人湊了一些泰倫特,便向教徒提出供奉的請求,從而換取幾顆神藥。他們自己舍不得吃,先給孩子喂下,盡可能緩解身體的潰爛和疼痛。
無論外界如何淒慘絕望,聖教中似乎保有著最後一片安寧。
就在這種虛假的安寧中,變故陡生。
沙依格德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身著曛漠王族形製的華美衣袍,衣襟、腰帶與袖口點綴著耀眼的寶石,襯托出他尊貴的身份和俊美的臉龐。
曛漠派遣王儲出使,要將稀世珍寶臥獅晴眼送往稷夏的消息已傳遍了諸國,大家對沙依格德出現在撒罕並不驚訝。
前庭的教徒紛紛停下手中事務,左手握圈貼額,向他行禮,平民和奴隸亦頓首叩拜。
沙依格德對眾人的迎接視若無睹,麻木地走向廣場中央。烈陽輝印的折射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給他深棕色的卷發鍍上一層金粉。
沙依格德抬頭望向烈陽輝印,似乎是覺得太過刺眼,用手遮擋了一下,翠綠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而後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口中喃喃:“惡鬼……你們才是惡鬼……騙取財富的教義,盲目信奉的愚民……惡鬼……到處都是惡鬼!”
下一瞬,他從袖中甩出雙手棘刺,幾個蹬踏躍上高處,朝著烈陽輝印狠狠刺去!
琉璃製的輝印崩裂開來,嘩啦啦碎了一地。
前庭一片混亂,有教徒被輝印的碎片砸傷了腦袋,血流了滿臉,其他人抱頭四散。
沙依格德卻仍沒有罷手。
他的眼中滿是瘋狂,看見慌亂逃竄的眾人,更是興奮不已:“殺了……殺了你們!無休無止的惡鬼……不能讓你們逃去曛漠!”
之前分發神藥的教徒跑了一半又回過頭來,伸手去撿掉落在地的幾袋泰倫特。沙依格德嫌他礙眼,揪到身前便在他脖頸間劃了一道,殺得乾淨利落。
鮮血飛濺在他華美的衣袍上,染紅了斑斕的寶石。又有幾滴落在他小麥色的臉頰,留下粘稠的血痕,給他的瘋狂更添幾分詭譎。
被割喉的教徒趴在地上,喉中嗬嗬幾下後就沒了生息。
事態已然失控。
人們恐懼大喊:“惡鬼……他是披著王族表象的惡鬼!”
“快跑啊!曛漠王儲又發瘋了!”
“他毀壞了烈焰輝印,會不會觸怒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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