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赫邁亞:“這是威懾,你一個異教徒無權置喙!”
簡生觀直言不諱:“說到底,不過是你的癖好吧,堂堂聖教長老以鞭笞貴族為樂,傳出去可真是長威風。再說了,把人打成這樣,也沒見惡鬼被你驅除,烈陽輝印也被打碎了,還要當眾動用權杖處決,可見你們索伊德教對付惡鬼的招數實在不行,或者說,其實王儲殿下的癲狂之症——並不是因為被惡鬼纏身?”
尼赫邁亞惱羞成怒:“胡言亂語!你對大金烏神的力量一無所知!如此詆毀聖教、觸怒神明,你也必會遭遇神罰!”
簡生觀不以為意:“是麽?那就讓你們的神明試試看吧,看能不能懲治得了我。”
說罷,他不再理會其他人,一手不忘抵著尼赫邁亞,一手伸向被製住的沙依格德,在無名指的第二指節輕叩兩下,隨後拇指抹在他唇上。
***
渾渾噩噩的沙依格德張口就咬。
任由他咬破了自己的拇指,簡生觀不為所動,順勢用其余手指幫他擦去了臉頰上的血跡。
沙依格德嘗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與血腥味截然不同,像是混合了特殊香料的水油,稠而不膩,入口即溶,好奇之下,他不由得吮了吮,咂咂嘴。
簡生觀面不改色地抽出手來,白皙修長的手指點在他的額頭上:“行了,別擔心,師父陪著你,惡鬼自會退散。”
沙依格德望著他,眼中的忿恨漸漸消去。
他劇烈地嗆咳,嘔出好幾口黑血,片刻後茫然地抬起頭,看向周圍的狼藉,自己手上溫熱的鮮血,還有那些視他為惡鬼的民眾,已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他看向尼赫邁亞,冷笑道:“你以為把一切推到我身上,就能收拾好這些爛攤子了嗎?”
簡生觀問:“什麽爛攤子?”
沙依格德注意到他滲血的拇指,無措道:“師父,我剛剛……咬你了?”
簡生觀擺手:“沒事,這次瘋得厲害,給你下點猛藥。你剛剛說什麽爛攤子?”
沙依格德哼道:“他們說我被惡鬼纏身,殊不知整個撒罕教院的內部早就被黑暗之神吞噬了,那些齷齪之事,早該公之於眾,暴曬於烈陽之下!”
此時尼赫邁亞仍舊勝券在握:“一個瘋子的話,還有人會信嗎?”
簡生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他放開尼赫邁亞,把棘刺還給沙依格德,“你醒了吧?還能動嗎?把我教你的心法運行一周天,然後帶我去塔樓,能做到嗎?”
尼赫邁亞料定這師徒二人逃不出去,勸道:“不要再做無畏的掙扎了。”
沙依格德暗自運氣,雙手棘刺迅捷出招,擋開了那四個押著自己的教徒,拉上簡生觀奔向塔樓:“衝進去嗎?去哪裡?”
簡生觀道:“誰說我要進去了?我要你帶我去塔樓頂端,那邊敞亮。”
沙依格德二話不說,謹遵師命:“上樓頂?好。”
幾個起落間,就見曛漠的王儲殿下摟著他的白發師父飛身躍上塔樓,在所有人的仰望中站到了教院的最高處。
***
到了樓頂,見沙依格德站都站不穩了,簡生觀關懷道:“你坐著歇會兒吧,剩下事的交給師父就行了。”
沙依格德卻很擔憂:“你要做什麽?”
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老頭,自保尚且困難,還想從下面數百個教徒和民眾的圍堵下救出他這個滿身汙名的“惡鬼”嗎?
簡生觀感應了一下風向,整理著自己的頭髮和衣衫說:“你是不是忘了,為師不僅是勘察絲路的使者,還是個神醫……”
“神醫怎麽了?你能治好所有人嗎?”
“治不好,這疫病我還不知道是怎麽引起的,一時半刻還想不出辦法。不過既然你說撒罕的教院裡有問題,那就先把他們的爛攤子掀出來看看。”
“怎麽掀?”
“自古醫毒不分家,你那個前任師父雖說也是個中高手,但跟我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了。我今天就讓他明白,為什麽會被我這個後來者上位。”
“……”
說話間,簡生觀的白色長發無風自動,衣衫袍腳也飄揚起來,大袖中灌滿了風,如同鼓脹的布袋,在他身側獵獵作響。
他雙手交抵,捏出一個法訣般的手勢,微微閉上眼睛。
臨近正午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灑在他身上,白發如雪,白衣如雲,相比起先前尼赫邁亞刻意安排的出場,更似神明降世,霎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莫珠城中的百姓紛紛聚攏到教院四周。
今早的動亂已經傳了出去,人們聽說曛漠的王儲又一次被惡鬼纏身,甚至瘋癲之下殺害了聖教的教徒,尼赫邁亞長老為了防止大金烏神再次降下神罰,決定不惜一切代價,親手處決王儲殿下身上的惡鬼。
如果這樣能平息神明的怒火,讓他們不用再受疫病之苦,大家自然是不會反對的,但要處決一名鄰國王族,平民心中仍是不安膽寒,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現如今,教院中再度發生意想不到的狀況。
他們看見塔樓上立著一名白發白衣的陌生人,像是被烈陽與清風托舉在半空,有著悲憫世人的面相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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