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拜厄斯皺起了眉頭,“我什麽時候……”
他突然頓住,想起哥哥有一次從風鳴丘巡視歸來時,自己纏著他講大沙怪的故事,殷勤奉上的一塊炙羊肉。那塊羊肉是他親手烤的,但木炭和佐料是母親備下的,父親還誇他懂得尊敬兄長。從那以後,母親便嚴加管束,不再讓他碰哥哥送來的任何吃食。
尼赫邁亞笑道:“嗬嗬……記起來了?”
怔忡過後,拜厄斯對他說:“神使大人交代過,酥粉要連續服用數日,方可起到治療疫病的作用,但我沒給你帶足夠的酥粉過來,也沒有帶其他草藥,還請大人見諒。”
尼赫邁亞撥開額前亂發,一雙犀利的眼睛盯著他:“你不信任我……嗬嗬,這也正常,小王子不必多慮,你我本就有著……相同的目的。我殺他是幫你……也是給我自己報仇雪恨,只要你治好我的病……”
拜厄斯搖了搖頭:“不,我沒有不信任你。
“我只是想讓你稍微清醒一點,找你問些困擾我很久的舊事,這點酥粉足夠了。
“然後乾淨利落地——
“讓你死。”
他拔出了自己的彎刀。
第62章 淨化
傍晚的喃兀城籠罩在橘紅色的暖光中,人們停止了一天的忙碌,收了攤子,推著貨物,扛著鋤頭回家,影子折在土垣上,映成一幅靜謐的畫卷。
忽然有一個急速奔跑的身影闖進畫卷,那人似乎在追逐什麽,但又失去了目標的蹤跡,倉促間將閑適行走的百姓衝撞開來。
四周發出驚呼,用帶著口音的勾昌話抱怨:“哎呀幹什麽呀。”“哪來的莽撞小子。”“好像是個貴族……”“貴族了不起啊,貴族就可以踩人腳啦!”
拜厄斯喘著氣停下,對他們微微頷首:“抱歉,有點急事。”
放在從前,他根本不屑跟這些平民搭話,貴族就是有貴族的特權,何必跟這些螻蟻道歉。不過跟隨簡生觀走了一路,協助他給平民看診,自己又在生死關頭繞了幾圈,如今的他想通了許多事,原來貴族的命不比平民更有價值,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也沒有意義。
見他態度誠懇,長得也俊俏和善,被踩了腳的婦人也就不計較了,她也不想真的得罪貴族,擺擺手道:“好啦,沒事的咯。”
拜厄斯借機問她:“大娘,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披著破爛鬥篷的人路過?他……他得了病,身上的味道不好聞,應該很容易注意到的。”
婦人回答:“沒見到咯,一路走過來都沒見到。”她朝著周圍的街坊鄰居詢問,用方言概括了下,“你們有沒有看到咯?一個破爛臭人。”
大家紛紛搖頭:“沒有,沒見過破爛臭人的咯。”
拜厄斯泄了氣,看來是跟丟了。
他低估了尼赫邁亞,以為他病重失去了行動能力,一時大意,讓他從那個酒窖逃了出去。
眼下拜厄斯越發焦急,此人疫病纏身,若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思,不管不顧傳播出去,就算有藥可治,勾昌百姓也還是要遭受病痛折磨。況且他與哥哥和簡先生還有深仇,只怕還要挑起紛爭,置他們於死地。
怎麽辦?到底去哪裡抓尼赫邁亞!
“師父你看,我就說他會失手吧。”沙依格德的聲音在土垣後響起,“尼赫邁亞是那麽好對付的嗎?連我都在他手上栽過好幾個大跟頭,怎麽能如此輕敵。”
“非要等你弟弟急哭了才出面,當心你自己也玩脫了。”簡生觀道。
“我、我沒哭……”拜厄斯繞到土垣另一邊,垂著頭訥訥地說。
***
本以為尼赫邁亞會重新躲藏起來,想辦法要挾赫胥黎助他脫身,雖然拜厄斯這回沒有聽從瑟婭的安排,但按照他的行事作風,還會給自己留有後手。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連沙依格德都沒料到,尼赫邁亞會突然變得癲狂。
用不著費心去找,他們很快就聽到了那個“破爛臭人”的消息。喃兀城的百姓們都在嚷嚷,說教院那邊來了個瘋子,渾身發臭流膿,披著髒汙的鬥篷跑來跑去,逢人就說自己是大金烏神的神使,是聖教長老,要消滅安格拉曼附身的王子,還說他們所有人都是惡鬼。
不比都城裡的教院有寬闊的廣場、高大的塔樓,喃兀城的教院只是一座很小的院落,總共只有三個教徒在裡面。他們平常隻負責灑掃,供奉懸掛的烈陽輝印,在信徒祭拜時點燃旭日草熏香。
這裡的聖水更是拮據,曛漠王都的教院裡有著黃金鋪設的巨大聖水池,常年溫暖舒適,否則沙依格德也不會醉酒後泡在裡面行不雅之舉。撒罕王都的教院雖然沒有那麽奢靡,但也專門給聖水池子做了造景。而這裡的聖水池……只是一個水桶而已。
喃兀城的教院中有一口生活用的水井,所謂聖水就是由教徒從井裡打水上來,於正午時分放在烈陽輝印下方暴曬一會兒,同時在一旁祈禱,屆時那桶水就是聖水了。
盡管制造聖水的流程都差不多,但排面相差很多,那些豪華版的聖水,都是由主教或長老特地舉辦大型祭祀淨化而成,在信徒們心中蘊藏的神力等級不同,自然要高貴神聖得多。
而現在,只見尼赫邁亞對著那個小小水桶念念有詞,似乎是在淨化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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