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從來沒為這些事擔憂過。”簡生觀直言,“臥獅晴眼本來就與我無關,只要你不出事就行。反正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樣,下毒、囚禁、刺殺——只要還剩一口氣在,我就能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有什麽好擔憂的。”
“師父……”沙依格德心中感動。
“真羨慕啊。”阿浮終於插上了話,他搡了搡自己的摯友,“這麽厲害的師父,能不能讓我也拜一拜?”
“滾滾滾!你以為我的師門這麽好進嗎!”
“別這麽小氣嘛,我還想學學那個什麽雞音……”
兩人混鬧了一陣,見時候不早了,阿浮起身告辭:“我回去了,商隊裡還有許多貨物要清點。對了,那個什麽稀世珍寶放我這裡也很燙手,你打算什麽時候拿回去?”
沙依格德道:“不急,眼下還是放在你那裡更穩妥。讓勾昌王再幫我清一清沙匪,多擋掉一些不必要的人禍,省得他老把心思放在我師父身上,為了絲路改道日日絮叨。你這一趟也要往稷夏去吧,那就過了積吾再還我好了。”
阿浮搖頭歎息:“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隻苦了我啊,還得跟著幫你善後……說真的,不如讓我也拜簡先生為師吧,我當你師弟可好?”
沙依格德踹他一腳:“想得美!”
***
拜厄斯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臥床休養期間,他看見了母親給簡生觀的第五封來信。
這封信應當是他獲救之前寄出的,裡面充斥著瑟婭的焦慮、憤怒與威脅。
孩子下落不明,作為母親固然心急如焚,但無端遷怒於旁人也實屬不該。拜厄斯的任務就是陪同和護衛簡生觀勘察絲路,綁架他的人想拿他當籌碼,用他做交易,談判目標其實是瑟婭王妃,說到底簡生觀反倒是被牽連的那一方。
眼見母親在信中逼迫簡生觀向勾昌和尼赫邁亞妥協,拜厄斯隻覺得無地自容。
母親曾對他耳提面命,一旦發現簡生觀有讓絲路從猶然改道勾昌的意圖,就要想辦法阻止,可以賄賂,可以恐嚇,最好能抓住他的把柄,讓他為自己所用。而在自己中了圈套被綁架後,母親便親自賄賂,親自恐嚇,把他的失蹤歸咎於簡生觀,轉而命令他將絲路讓給勾昌,以保全自己。
這一刻,他深切體會到了母親的自私與狂妄。
身為猶然人,就想要不擇手段地為猶然牟利。身為他的母親,又把他本身和他所能帶來的皇權看得比猶然要重要得多。曛漠本該在此事中保持中立,如今卻因為她的插手陷入泥潭。原來在母親眼中,從來沒有什麽清正公允,只有她自以為是的利益。可她憑什麽堅信,一切都會按照她的意願來實現呢?
而後,應當是他脫險的消息傳回了曛漠,母親又給他寄來了一封密信。
這封信的前半段盡是關懷,叮囑他好生養病,後半段卻透露出更多的焦躁。拜厄斯看得明白,母親等不及了,她已顧不上插手絲路,只要他借尼赫邁亞的手,徹底除掉曛漠現在的王儲、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明明自己被綁架就與尼赫邁亞脫不了乾系,可母親在短短數日內又重新衡量了各方的價值,讓他與那個罪孽深重的人聯手,去謀取她最想得到的東西。
瑟婭寫道:
吾兒不必擔心沾染不孝不悌之名,我與尼赫邁亞自有交易。
如今他走投無路,不得不重新投靠。隻消為他送去治療疫病的酥粉等藥物,他便會遵照約定,為我們母子夷平阻礙。
謹記,事後他若絕跡於莫賀延磧,便放任不管,他若另有所圖,吾兒必要滅之。
拜厄斯焚毀了這封信,同時也下定了決心。
***
喃兀城外的偏僻驛站中,有一處廢棄的酒窖,因店家另外開了間酒館,便將這裡的藏酒全都拖去了新的地方貯存,隻留下一室空蕩。
拜厄斯移開酒窖的門板,哪怕戴著簡生觀特製的面巾,還是聞到一股劇烈的腐臭味。
果然,尼赫邁亞的病情已發作到了末期,比他那時還要嚴重。
他所見到的人,早沒了當初威嚴儒雅的聖教長老模樣,骨瘦如柴,須發凌亂,渾身裹著粘稠腥臭的膿水,手腳不停地抽搐。皮肉都被他自己抓爛了,蚊蠅繞著他飛舞,傷口裡拱動著蛆蟲,比之那些流浪漢、掮屍者還要不如。
拜厄斯在他身前蹲了下來。
尼赫邁亞嘴唇翕動,喉中嗬嗬作響:“小王子……你來了……酥粉,我要酥粉……我知道他能解了這疫病……”
拜厄斯給了他一小紙包的酥粉。
尼赫邁亞抖著手,迫不及待地將酥粉倒入口中,然而他口唇乾燥,根本無法吞咽。
拜厄斯又遞了水壺給過去,讓他順利吞下了藥。
過了一會兒,尼赫邁亞籲了口氣,似乎舒服了許多:“你……你能痊愈,我自然……也可以,神醫……不愧是神醫……哈哈……”
拜厄斯說:“我母親讓我來救你,你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吧?”
尼赫邁亞艱難地說:“你放心……答應的事,我一定會做到……赫胥黎那個懦夫,還有許多把柄在我手裡……有他襄助,我能保證……沙依格德離開勾昌之前,必會毒發……”
“我哥哥身上的毒,果然是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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