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檢查了阿浮的傷勢,內傷他診不出來,外傷已讓人不忍卒睹——肋骨斷了兩根,腹部被利刃割開,傷得很深。先前阿浮應當是自己用手按著,強撐著一路隨著跟屁啾來找他,及至從坡上摔下,徹底暈了過去,緊捂腹部的手也松開了,如今腸子都已從傷口流了出來。
沙依格德兩手克制不住地顫抖,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才勉強鎮定,小心翼翼地將阿浮托起,靠在自己身上。他本想背他前往破屋,又想到他腹部的重傷不可傾倒顛簸,打算改為抱著,可他自己肩膀被麻繩磨得血肉模糊,根本無法吃力,權衡之後,只能躬身架著阿浮的脅下,將他倒拖著走。
清晨濕冷,感受著摯友逐漸微弱的氣息,還有一分分涼下去的體溫,沙依格德不由感到陣陣絕望。他該怎麽救他?拖進破屋之後又能怎麽辦?師父還在沉睡中,手邊什麽都沒有,誰能幫幫他?無力感如同這漫無邊際的霧氣,逼得他無所適從。
沙依格德不停地與阿浮說話,希望能喚醒他一點點神智:“好兄弟,你不能死……你死了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你的人情了!
“怎麽會傷得這麽重?那些人應當不是正經官兵,似乎是江湖人士,但也沒有那麽難對付吧?我離開的時候,你和舞衣不是還遊刃有余嗎?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你倒是跟我說說啊。
“不能再睡了,好兄弟,快醒醒,再睡下去你就真的醒不過來了。你要堅持住,堅持到我師父醒來,他是神醫,一定能救你的!
“對了,你不是一直糾結於自己的身世嗎?不是還想治好你母親的病症嗎?回頭我幫你求一求師父,或許他會有辦法呢?”
碎石硌腳,慌亂噬心,他幾乎是步步踉蹌地回到了破屋。
沙依格德盲目地祈求著,什麽大金烏神也好,什麽佛祖菩薩也好,請保佑師父平安無事!只要師父醒轉過來,他的摯友就不會死,所有難關都能熬過去!
師父,幫幫徒兒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求真的奏效了,等他好不容易把阿浮拖進屋裡放平,轉身就看見跟屁啾歇落在那口鳥蛋棺材上,用喙一下下啄著那透明的罩子,發出篤篤篤的聲音。
沙依格德下意識地驅趕它:“別吵,師父還在睡……”
下一秒,就見師父已然睜開了雙眼。
沙依格德:“!!!”
***
在徒弟愣神的時候,簡生觀環顧周圍,確認了一下當前的狀況,隨後操作修複艙裡的機關,將罩子打開來。
他坐起身,確認受了一□□內的修複進度,微微皺了眉頭。
沙依格德先是感到驚喜,很快又回過神來:“不對啊師父,不是說要三天嗎?這會兒還差好幾個時辰,你怎麽提前醒了?”
簡生觀活動四肢,走出來粗略檢查了下修複艙:“插線脫落,能源核進水,循環系統紊亂,故障太多,只能臨時中止。”
沙依格德沒怎麽聽懂,但不妨礙他知道師父閉關出了問題,自責道:“都怪我大意!這兩天發生了很多事,一夥稷夏官兵查抄了賭坊,對我們緊追不舍。無奈之下,我只能連人帶棺拖著你奔逃,結果還是沒能保護好你和這棺材。要緊嗎師父?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怎麽才能讓你徹底好起來?”
“無妨,反正已經把你救回來了,只要不過度消耗,暫且不影響我維持基本的生存,回去讓甘棠君重新調試一下就行了。”簡生觀不以為意。
“那就好,那就好。”得知師父沒有大礙,沙依格德松了口氣,立刻想起了重傷的摯友,拉著簡生觀急道,“師父,你快看看阿浮吧!”
簡生觀掃了一眼面前失血過多、破肚流腸的阿浮,淡淡道:“他腸道還挺健康的。”
沙依格德:“啊?”
上手檢查了一番,簡生觀說:“外傷沒什麽,我給他縫縫補補就好。內傷有點麻煩,無相門宗師打了他胸口一掌,肋骨可以接上,但傷了心脈,我如今這狀態治不好,只能先拖著再想辦法,不過暫時於性命無礙。”
一聽摯友有救了,沙依格德簡直想跪下膜拜簡生觀。
他真的慶幸自己被選中成為了這人的徒弟,每每遇上絕境,這人總能輕描淡寫地破局,似乎再難再險的威脅,在他眼中也不過滄海一粟。
“師父仁慈!多謝師父救他!”沙依格德激動道。
“仁慈?”簡生觀不置可否,隻說,“你去外面守著,老規矩,不要讓人打擾。”
沙依格德滿口應下。
於是在這個四面透風的破屋中,簡生觀給阿浮做了外科手術。
他從手腕解構出手術器具,張開無菌氣場,給阿浮的傷口消毒,把腸子塞回去,肚子一層層縫上,整個過程又快又細致。
阿浮本就昏迷著,他便沒有用麻醉,誰料中途阿浮就醒了過來。
刺痛讓他咬緊了牙關,也讓他清醒了不少。
在他看來,自己應當是救不活了,這會兒恐怕是回光返照。
想起自己許多未竟之事,難免遺憾,阿浮看著上方簡生觀的面容,竭力道:“簡先生,生死有命,盡力而為即可。”
已經在收尾的簡生觀面無表情道:“嗯,我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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