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鬼娃子兩腳給門上踹了個洞,蒼白細瘦的胳膊伸了進來。
夥計看到這一幕,雞皮疙瘩起了滿身,此時他有種錯覺,這孩子就是從墳裡爬出的索命鬼!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招惹上他!
那隻胳膊抬起門栓,鬼娃子推開門,就這麽扛著扁擔進了院子。
他一扁擔掃過夥計的下盤,把他撂翻在地。
夥計嚇得坐在地上,抖著聲音罵:“你你你……你要幹什麽!”
鬼娃子把扁擔抵在他心口,冷聲道:“不幹什麽,就是來告訴你,雖然給我們飯吃你們得不到什麽好處,但不給我們飯吃,你們眾慶樓一定會倒大霉。”
“什麽、什麽意思?”
“你們養的豬,只能任由你們宰殺,反抗不了。”鬼娃子說,“我們這些小乞丐可就沒那麽聽話了,誰得罪了我們,我們就要報復誰,讓誰身敗名裂。”
夥計慌了:“你……你嚇唬誰呢!”
鬼娃子抽了他兩扁擔,留下一句“等著吧”,便帶著四個小弟揚長而去。
***
從那天起,封寒城裡就散播出一個童謠:
眾慶樓,黑心樓,回鍋肉是口水肉。
你一口,我一口,吃的都是一盤油。
眾慶樓,飯菜餿,乞丐也嫌酒肉臭。
豬一口,人一口,吃的都是同一簍。
眾慶樓的飯菜不新鮮,這話很快傳揚開來,食客們越想越覺得真,要不怎麽別家酒樓都有小乞丐巴巴地等著收剩飯剩菜,偏就他家沒有乞丐上門呢?定是吃他家飯菜吃出了毛病,連乞丐都嫌棄,可見他家真是拿不新鮮的飯菜一遍遍誑人的!
不出兩日,眾慶樓就從封寒城最熱鬧大酒樓,陷入了門可羅雀的境地。
後來他們後廚上趕著給流民營的孩子幫送飯送菜,只求他們別再傳唱那個童謠了,老板也當著他們的面解雇了那個夥計,當然也把責任全都推到了夥計的身上,隻說自己從沒說過什麽給豬吃也不給他們吃的渾話。
就這樣,鬼娃子壟斷了全城酒樓的討飯營生,也收獲了一大幫子小弟。
那天他踹了眾慶樓的門,把鞋子踹開線了。
這雙鞋是放他出來的時候牢頭給他的,穿著很舒服,也是流民營裡難得一見的孩童布鞋。這會兒鞋穿壞了,只能找人幫著縫補,或者跟其他孩子一樣,編個草鞋將就穿著。由此他也意識到了賺錢的緊迫性,人活著不光為了吃飽,還有許多用得著銀錢的地方,總不能什麽都朝別人討要來吧。
加上他吃膩了剩菜剩飯,也受夠了看那些虛偽之人的眼色,於是在入城的第七天,他開始想法子賺錢,讓自己過得更好些。
在流民營找人補鞋的時候,鬼娃子遇上了趙大娘。
趙大娘手巧,在城裡找的活計就是替人縫補衣物。她丈夫死在了戰亂中,自己千辛萬苦帶了一雙兒女逃進封寒城,但其實她還有個幼子,那孩子生了重病,死在了路上。因她覺得鬼娃子與幼子年齡相仿,身量也差不多,所以待他很親切,從不避諱他從墳裡爬出來的過往,甚至試探著問過他,有沒有真的見過地府,那裡冷不冷,那裡的孩子缺不缺吃穿。
聽聞他在找人補鞋,趙大娘便接了他的單,沒收銀錢,還將留給幼子的一雙小布靴和一頂虎頭風帽送給了他。
經過這些天的胡吃海塞,鬼娃子長了些肉,臉蛋也變得圓潤了些,戴上那頂虎頭帽,更顯得可愛俊俏。去眾慶樓討飯的時候,就吸引了許多食客的目光。
如今他去眾慶樓討飯,都是走正門,老板恨不得拉著他告訴全城人,看啊,乞兒幫的老大最喜歡來討我們家的剩菜剩飯了——也算是一副奇景。
有人看上了他的虎頭風帽,想給自家孩子也弄來一頂,便問他從哪裡得來的。鬼娃子記著趙大娘的恩情,便給她招攬了生意。
在那之後,趙大娘想了個法子,召集了流民營中其他幾個手藝好的裁縫繡娘,給乞兒幫的孩子做了好幾頂虎頭風帽,讓他們討飯時輪流戴著到處晃蕩,又給鬼娃子的那一頂加上了更精細出挑的繡工,更加彰顯他的赫赫威名。
不久,趙大娘她們就接到了許多單子,得了銀錢就給孩子們分成。
鬼娃子由此開啟了賺錢之路。
除了幫趙大娘接生意,他還接跑腿活計。幫菜販送菜到軍營和酒樓,幫流民營裡的病患去藥鋪抓藥,把縫補好的衣物送往各處人家,甚至替客棧裡的江湖人士給凜塵堡在城中的駐點送過信。只要給錢,這些活計他都接。
這時候小弟多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他們雖然年紀小、腿腳慢還容易累,但他們勝在人多。就跟從前討飯分地盤一樣,他們乞兒幫跑腿也是分段的,每個片區都有專門的孩子負責運送,一人只需要跑一小截子路,又省事又穩當。
乞兒幫迅速崛起,有人看他們是小孩,就想要找茬搶生意。鬼娃子行事向來霸道,只要有人敢招惹他們,二話不說先出手乾一架,乾完了再帶著一幫小孩上門去鬧,鬧到他們再也不敢猖狂為止。
正如曹肆誡所料,鬼娃子似乎有種難以名狀的天賦,所到之處,自能掀起一番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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