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難道是太子殿下心有不誠,引來天怒?
大風張揚不止,厚重烏雲中又劃過閃電,傳出滾滾雷鳴。再這樣下去,這次祭天禮就不得不終止了,否則若真有噩兆降臨,更加無法收場。
可即便就此中止,孟寄行的太子聲名也必將嚴重受損,代天子祭天,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引發異象,可見有觸怒天威之德行,有心人再添油加醋一番,足以動搖他儲君之位。
孟寄行抬頭,傲然望天,輕笑一聲,又踏上一階。
轟隆——
巨大的雷聲從遠處滾來,震動著所有人的耳膜。
隨即又有閃電劈下,似龍爪般籠罩在觀天台上方,照亮了百官恐懼的面龐。
禮官扶著帽子跪地懇求,想讓孟寄行先行退避,不要力抗天威,然而孟寄行充耳不聞,正當他要強行再上一階時,忽然聽見一陣陣清脆鈴音,穿透黑暗,應和著尚未止歇的鍾鳴鼓樂,緩緩向他靠近。
孟寄行側首望去,只見一隊多羅閣的弟子搖鈴而來,為首那人身披月白色罩袍,頭戴兜帽,杵著一柄造型奇特的銀灰手杖,帶領身後八人繞行一圈。
司天監的監正和禮部的禮官都懵了,這是什麽環節?祭天禮有這個流程嗎?
多羅閣要插手?為首那人是他們的祭司?
難道天降異象也在他們預料之中?
在那位祭司的指引下,多羅閣的弟子跳著羽龠之舞,繞過怔忡的孟寄行,依次登上觀天台。
***
金如歸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按理說這些俗事在多羅閣都是走個過場,他們會在司天監送來的幾個日子裡選出大概率天氣最好的,再預判一下日出的時間,就可定下良辰了。就算天氣會有些許誤差,但也不至於如此離譜吧?好好的靜夜晴空,剛巧在祭天儀式開始的時候風起雷鳴?
連他都不由覺得孟寄行是觸犯什麽天條了。
孟寄行不是天選之子嗎?多羅閣鼎力支持的儲君,難不成還要遭雷劈?
可這事不能放著不管,為了確保這段因果的延續,他不遠千裡從江南趕過來,從前那麽多鋪墊,要真毀在一個失誤的天氣預報上,實在是不能甘心。
因此在這短短的一刻鍾裡,他胡亂想了個對策。
金如歸披上罩袍,戴上兜帽,從問天閣裡順了個遙控手杖出來,帶著甘棠君和一眾弟子就衝上了觀天台。
在他的安排下,甘棠君等人分散在觀天台外圍大圈,在八組神位對應的外圈位置插上了引雷針,若再有雷電劈下,就會被引到這些針上,避免傷及孟寄行和其他臨近之人。
而他自己則在供奉皇天上帝神牌位的中心位置跳大神,同時用手杖開啟閣主權限,衝天上發射了一枚化雨彈。
多羅閣為世人排憂解難、還報因果,當神棍久矣,總歸是有些“創造神跡”的糊弄手段,對他們來說,為了給皇室營造海晏河清的氣氛,化雨彈都用過好多次了。
眾人親眼目睹閃電被引走入地,不再彰顯霹靂神威,在多羅閣這位祭司向天祈禱之後,問天閣頂倏然綻出一枚白色的煙花,在黑沉的空中格外顯眼。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遮天蔽日的烏雲便緩緩散去,再度顯露出晴朗的天空,此時正值日出之前,橙紅色的光芒破雲而出,柔和而溫暖地灑在人們身上。
除了孟寄行,眾人皆一掃原先的愁苦驚懼,伏地叩拜。
金如歸搖著鈴朗聲道:“代天子禮,天降錘煉,多羅閣早有預料,此乃儲君必經之劫。太子赤誠堅毅,其心可鑒,自此受命於天,澤被於地,得日月星辰、雲雨風雷八方神明庇佑,可行未盡之儀。”
此話一出,力挽狂瀾。
儲君代父祭天之時八神齊聚,看似是天怒,實則為考驗,如今太子殿下已通過考驗,得神明庇佑,祭天禮自當繼續進行。
之後,孟寄行順順當當地走完了所有流程,進俎、獻禮、撤饌、送神……等大典結束,眾人已然從最初的驚懼中抽離出來,反倒更加堅信了多羅閣祭司的那套說辭。
司天監的魏監正抖著手,準備對此次祭典出現的奇景大書特書,卻被紅苕君拉至一旁,囑咐他切莫詳述聲張,過於誇大神跡現世,只要平實記載太子殿下行禮的步驟即可。天下悠悠眾口,難免以訛傳訛,惹出動蕩反而不好。
魏監正諾諾稱是。
***
祭禮結束後,孟寄行換回常服,沒有急著回宮,而是屏退一應官員侍從,在側殿單獨召見了那位多羅閣的祭司。
金如歸仍是那副神神叨叨的裝扮,進屋後欲跪地拜謁。
孟寄行伸手扶住他:“行了,我知道是你,金盞。”
金如歸:“……”
孟寄行道:“或者應該喚你,如歸商號的金老板?”
金如歸掀下兜帽:“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要多。”孟寄行扶他坐到上首的椅子,自己站在下面,給他端來一盤青梅糖糕,“吃點吧,跳了半天大神,辛苦了。”
“還行吧,瞎跳的。”金如歸吃著青梅糖糕,尚未察覺他的怪異舉止。
任他吃著,孟寄行整了整衣擺,端正地單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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