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貼身侍從金盞為救主而死,宮中人人誇他是忠仆,但也僅此而已,數日之後,除了院裡的小宮女,已無人再惦記這個藉藉無名的小太監。
在靜養療傷期間,孟寄行曾問過太醫:“閹過的男根可還能長回原狀?”
太醫詫異之余,盡責地回答:“老夫行醫多年,從未見過類似病案,無論是牲畜還是人,應當都不能吧,殿下何故有此疑問?”
孟寄行擺手,無意多言。
他被立為儲君之後,多了一項特權,便是可以查看當年先祖留下的密檔,據說那裡有關乎國運與多羅閣主的記載。
那些陳年密檔不得外傳,又晦澀難懂,父皇承襲先帝遺志,對多羅閣心懷尊敬,但不欲過度依賴,因而未曾鑽研過這些近乎志怪的東西。但孟寄行卻很好奇,自金盞之事後,他便隱隱覺得世上有一股強大而隱秘的力量,引得他好奇,也引得他恐懼。
所以他想去了解更多,興許,可見另一翻天地。
第115章 祭天
金盞離開的第二年,皇帝病體沉重,著太子代為前往多羅閣祭天。
司天監呈上卜算好的良辰吉日,孟寄行狀似隨意地問:“這是魏監正你自己算出來的麽?還是多羅閣那位閣主的授意?”
魏監正愣了愣,斟酌道:“太子殿下,祭天的時日通常都是由我們司天監卜算出幾個吉利順遂的,再給多羅閣過目一下,從中選出最適宜的那個。”
“嗯,所以最終敲定的還是他們。”孟寄行道。
“這……殿下若是覺得不妥,我等也可以另尋吉日……”把握不準這位儲君的心意,魏監正只能戰戰兢兢地回話。
“不必了,就這個吧。”孟寄行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既然他都算好了。”
待魏監正茫然退下,孟寄行又叫來戶部尚書,詢問了幾句國庫稅制變動之事,尚書一一作答。如今皇帝無力主理朝政,幾乎都放權在了太子身上,這回又特意讓太子代為祭天祈福,足可見對太子的信重,他們這些臣下自當盡心盡責地輔佐。
問完公事,孟寄行似乎回想起當初賑災時受過的恩惠,與尚書追憶了一番,不由感歎:“如歸商號的當家仁義好施,一介商賈能做到富而不忘本,實屬難得,我曾許諾他們擴大免征賦稅的複除范疇,可安排下去了?”
戶部尚書謙恭回答:“都照殿下的吩咐做了,還贈予了他們嘉許的匾額,有皇室榮譽加身,那如歸商號已成了南方最大的商號了。”
“哦?那可真是讓他們老板賺了個盆滿缽滿。”
“可不是麽。”戶部尚書攏袖閑談,“不過臣聽說如歸商號的老板頗為神秘,不太喜歡露面於人前,凡是與他們商號做生意打交道的,大多見不到他本人,只能見到一個姓許的副手,不知是有什麽不可告人之處。”
“或許就是懶得管吧,自己偷個閑,才有空去招惹別人。”孟寄行一轉話鋒,“對了,戶部今年是不是新入了一個小吏,叫陸敏秋?”
“陸敏秋?呃……好像是有這麽一號人。”其實他壓根沒什麽印象,可既然太子問起,便不能不上心,“殿下要召見他嗎?”
“那倒不必,只是我無意中看過此人一篇闡述稅制的文章,覺得才思還不錯,隨口問問。”
“能得到殿下的賞識,可謂是三生有幸了。”戶部尚書心領神會,被太子點名的人,今後定是要好好照拂的。
如歸商號、陸家、多羅閣……
孟寄行挨個擺下棋子,自語道:“祭天禮,你不來見見我麽?”
***
孟寄行齋戒三天,於祭禮當日,來到清瓊山觀天台。
祭天之處隻設高台,不建房屋,是為“露祭”。觀天台內圈設下八組神位,用天青緞子搭成臨時的神幄。台中北側設主位,供奉皇天上帝神牌位。
八組神位分別為日月星辰、雲雨風雷,神位前擺列著玉、帛、整牛、整羊、整豕和酒、瓜果、菜肴等供品。台中南側設祝案,兩邊整齊陳列著編磬、編鍾等禮器,莊重肅穆。
多羅閣選出的吉時是醜時三刻,剛好是日出前五刻,彼時天光未明,但疏朗無雲,星辰清晰可見。廣裕鍾鳴,孟寄行著盛裝步行至山門,鍾聲止,鼓樂聲起,大典正式開始——東南燔牛犢,西南懸天燈,煙雲縹緲,神幄翻卷,仿若神州大地在回應天子虔心。
百官在外敬拜,一切都井井有條,直到孟寄行踏上觀天台的那一瞬。
異象陡生。
大風呼嘯而來,有些官員的頭冠都被吹飛了起來,原本晴朗熹微的天空驟然間烏雲密布,彎月與星辰皆被隱沒,天地重又陷入黑沉。
清瓊山上的樹影東搖西晃,無數枝葉沙沙作響,如同黑暗中生出的鬼魅在猖狂私語,幾乎要蓋過禮樂之聲。樂官也都手忙腳亂,這邊敲著,那邊扶著,勉強維持著始平之章的演奏。
八處神幄有三個都被掀了起來,若不是禮官匆忙相護,怕是神位都要被卷上天去。
孟寄行站定在那一級台階上,冠冕的長帶在風中獵獵舞動,寬大的禮服袍袖亦灌滿了風,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將他推到台下。然而他站得筆直,如長槍立地,生生劈開那迎面的阻礙,巋然不動。
司天監眾人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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