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早?我有露出破綻麽?”
“倒也不是。”曹肆誡回憶著說,“當時我就想,你什麽門派啊就要收我為徒?江湖上各門各派我都捋了一遍,還是沒猜出來。
“我琢磨著,多羅閣號稱無所不知,連他們都沒有記載過的門派和人物,要麽實在是太過低微無用,排不上號,要麽就是與它本身有瓜葛,刻意隱藏了。既然敢孤身插手凜塵堡的事,我想你多半不是前者。
“之後我又看到你劈山埋了廖振卡,更加佐證了這個想法。不過這時候我也隻覺得你可能是多羅閣裡的探子或殺手之類的,我不知道多羅閣是怎麽運轉的,只能瞎猜,直到十寸雨來了這裡,稱你為貴客。”
江故道:“或許我真的是貴客?”
曹肆誡說:“是啊,你一定是多羅閣的貴客。他們給你編造身份,給你提供消息,十寸雨身為掌簽,與其說是來找盧望均收帳,不如說就是衝著幫你來的。
“正因如此,我反倒覺得有些怪異。你跟十寸雨提過水荇君、紅苕君和甘棠君,我想他們應該是多羅閣中地位很高的人吧,再貴的客也是客,行個方便是應該的,不至於要這麽殷勤地伺候著吧。
“而且,據說多羅閣主自天降星雨那夜開始閉關,從清瓊山到封寒城,中途要等船渡江,陸路水路加起來,差不多要一個多月,與你到達凜塵堡的日子甚為接近。說是巧合也可以,但若不是巧合呢?”
江故不是第一次領教這孩子的聰慧了,此刻還是不得不歎一句“多智而近妖”。
他問:“你覺得十寸雨也猜到了嗎?”
曹肆誡搖搖頭:“我不知。都說當局者迷,他身在多羅閣的管控之下,或許反而看不明朗。我覺得,就算他隱約料到你是閣主,也決不會表現出來,只會按指令把你當做貴客相待。這樣他辦事收帳才更方便,不會惹得自己上司們猜忌和不快。”
江故頷首:“人情方面,你果然比我通達許多。”
衣裳燒得差不多了,曹肆誡拍拍手起身,眉宇間帶著一絲得意:“不過最讓我確信的,是你剛剛說起因果的態度。雖然我沒太明白你說的那些話,但我能聽出來,你是信奉多羅閣那套因果說辭的。
“多羅閣的客人,大多求的是自身的安定與夙願,他們並不在意什麽因果帳目,那些只是他們付出的代價,跟花出去的銀兩一樣。我就是這麽想的,我要多羅閣主給我答案,才不管天下今後會如何。你不一樣,你似乎有種莫名的責任感,想要背負一切。
“我常說你不通人情,比不得人家神仙似的多羅閣主,之後想來,是我狹隘了。江故,哦不江閣主,您不會怪我吧?”
江故說:“無妨,我本就不在意這些。”
曹肆誡感激地說:“太好了,您真是仁慈大度!聽說連聖上都對您俯首帖耳?那就好辦了,您就去跟聖上諫言,說盧家勾結外邦、不忠不孝,謀奪家產、不仁不義,判他們個斬立決,再抄了他們家充國庫、充軍餉!
“然後說克林國意圖不軌,騷擾我稷夏北境,讓大軍烏泱泱擺過來對陣,管他們找什麽東西,取了廖振卡首級,全給轟回老家,這事情不就全都解決了!”
江故:“……”前面那麽多鋪墊,又是演的?
“您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麽樣?”曹肆誡催促他,“您快回清瓊山吧,我先在這兒拖著他們,造好兵甲,等您的好消息!”
“我說了半天因果,你是一句沒聽進去啊。”江故扶額,“不能這麽做,會引發大戰的!拿國運相爭,屆時血流成河,無辜百姓遭殃,誰去渡那些蒼生!”
“好吧,我知道你會這麽說。”曹肆誡垂眸歎息。
他近來過得艱難,常被仇恨壓得喘不上氣,便會貪圖一些捷徑,在腦海中一遍遍演練,用最簡單最徹底的手段,把那些仇人全部屠盡碾碎。
“你不是想親手復仇麽?比起我,你更相信你自己。”江故揭露他真實的念想。
“嗯,你說得對,我只是這麽講講,你要真這麽做了,我反而會有點不安。我信我自己,能讓他們的圖謀一步步落空。”曹肆誡坐到他身邊,“可我曹家滅門就是該發生的因果麽?國運要渡,蒼生要渡,那誰來渡我?”
江故平靜地說:“我在渡你。”
曹肆誡抿了抿唇,呆坐了一會兒,拉過他的左臂,看著他被包裹的傷口,皺眉道:“怎麽又滲血了,還是抹點藥吧。”
江故搖頭:“沒用……十寸雨?”
下一瞬,十寸雨在外頭敲響了門,聲如洪鍾:“恭喜恭喜,曹家少主這回真是出風頭啦!”
***
曹肆誡給他開了門。
十寸雨吃完點心又吃了頓飽飯,摸著鼓鼓的肚子消食:“剛去了正屋,敲門沒人,就猜曹家少主是在這裡,果不其然。”
江故示意他坐:“有什麽事?”
十寸雨坐下,目光在榻前的炭盆上微微停留,又轉向曹肆誡,最後落到江故身上,隨即哂然一笑:“閑來無事,就是來道賀和聊天的。沒想到啊,你這小子當真給盧家送了份大禮!”
曹肆誡冷哼:“禮尚往來麽,慢慢來,我遲早把他們送曹家的禮都還清。”
屋裡暖和,十寸雨有些犯困,打了個哈欠說:“這凜塵堡的帳目啊,真是越收越複雜,我都不知還要在這兒待多久才能回去複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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