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叫住正要離去的江故:“對了,安谷裡不是把迫雪箭匣留給你了嗎?借我瞧瞧,早先在冶煉窯隻匆匆瞥到一眼,什麽都沒看清楚。”
江故身形微頓,不得不停下腳步,去解自己左臂上的綁帶。
之前他以右手執筆作畫,將左側半身隱在了燈火未曾照全的暗處,寬大袖袍又足以覆蓋到手背,一切都模糊得讓人不易察覺。
然而抵不過曹肆誡心急。
他正巧看到一處不甚理解的構造,江故給他帶回來的祝融魂實物又被炸了膛,眼看他背對著自己,在袖口中磨磨蹭蹭地搗鼓,便等不及了,自己上前幫忙。
“你綁在左臂上用的?我順便看看綁帶是怎麽……”曹肆誡截住話頭,忽然臉色大變。
隔著衣袖,他已感覺到觸感不對勁。
他上下摸了摸,猛地掀開江故的袖口,目光定定落在那塊熔鑄成鐵坨子的斷面。
一時間,他嘴唇顫了顫,卻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小心翼翼地解下迫雪箭匣的綁帶,曹肆誡已忘記自己是要查看哪處構造了,隻放下了這個精巧的機關,拿過燭台,照著江故失去腕部以下的左臂。
良久,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還是有些語無倫次:“我、我不知道……我沒發現你受傷了……手沒了,好端端的怎麽整隻手都沒了?你剛才隻說在冶煉窯擺脫了廖振卡的攔阻,沒告訴我你的手……”
江故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才沒說,我實在不擅長應對……這種局面。”
“要不是我當初劃了你一刀,根本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曹肆誡無比自責,“聊了這麽久,我都沒發現你的異常,因為我從未想過你會在他們手底下吃虧……對不起,是我太大意了。你的手,我一定想辦法賠給你!”
“沒事,你不必內疚,是我自己太脆弱了。”江故艱難地安慰,“說真的,熔鑄之後反倒比先前還好些,至少不用擔心流血不止了。而且這手也不用你賠,多羅閣自有辦法。”
“都這樣了,那個甘棠君來了還能給你治好?”
“甘棠這次帶來的藥劑怕是無法複原了,不過回閣裡就行。”江故不以為意,“區區一隻手罷了,不費什麽事。”
話雖如此,曹肆誡仍舊覺得虧欠他太多。
這人說自己是他的劫數,看來所言非虛,事已至此,總要為他做點什麽吧。
曹肆誡收斂心神,拿上迫雪箭匣回到案前。
他承諾:“不用我賠你一隻手,那行,我一定讓他把你的蛋……心臟還回來!”
***
克林國已是圖窮匕見。
薛儀帶了曹肆誡的話回稟,申屠涼不得不承認,掩蓋祝融魂存在的計劃全面失敗。不僅是構造圖譜泄露,就連原型的仿製品和他親自試用的實物都落到了敵方手中。此時再想做到完全保密,幾乎是不可能了。
對於特殊兵器的泄露,他們最擔心的並不是被他國仿造或反製,而是自家推行這種武器的目的提前曝光,武力擴張的野心也就藏無可藏,定然會引起他國的警惕與針對。
稷夏與克林國曾簽下和平協議,定有百年不戰之約,如今期限未滿,看來是要撕毀協議了。
曹肆誡聯絡了十寸雨,委托多羅小驛給兵部遞消息。
十寸雨可不願意白乾活,腆著肚子道:“曹少爺,哦不,如今該稱呼您一聲曹堡主了,咱們多羅小驛的規矩您是知曉的,要辦事,銀子和因果都不能少。”
曹肆誡道:“那是自然,我不會賴帳。”
他將拓印好的圖譜和炸了膛的祝融魂給他:“這是我們曹家滅門案件的因果,另付五百兩銀子,請你們將曹家如何獲得圖譜、克林國如何謀害凜塵堡,還有祝融魂的威力等消息,盡數傳遞給兵部,想來聖上會有所決斷的。”
按照江故的要求,他隱去了這人在這些事件中的身影。
十寸雨接下了這單生意,不由歎道:“如此一來,恐怕真的要打仗了。哎,不知閣主何時能出關,想必多羅閣也要忙活起來了。”
曹肆誡問:“他……多羅閣主還能左右戰局嗎?”
十寸雨毫不謙虛:“那是自然,閣主的推算神通豈是兒戲,一旦開戰,且不說各方勢力都盼著能叩問閣主一次,就連聖上也是極看重閣主意見的。據說當年稷夏與克林國的百年不戰之約,亦是由我們閣主促成的。”
曹肆誡不解:“可若誰都找他問了,人手一份答案,豈不是誰都贏不了?”
十寸雨回答:“詳情我不知曉,只聽得閣主指點的人說,閣主給的並不是一個‘答案’,而是各種幫助他們解決問題的‘可能’,相當於指出幾條明路,至於要走哪一條,要怎麽走,還是要由他們自己決定。”
“提了問題,卻得不到準確答案,那有什麽用?聽上去像個騙錢的神棍。”曹肆誡評價。
“曹堡主若遇上不可解的難事,也可試著朝我們閣主問上一問。”十寸雨笑道,“那時您也許就能體悟,既定的結果,往往並非世人所求,真正讓他們執著的,是選擇此路、造成此果的因由。閣主所解,不過是幫人們破除迷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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