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曹肆誡隻覺得多羅閣主是位遙不可及的神人,只有在江湖傳聞中才能捕捉其一二事跡,亦真亦假,亦實亦虛,總歸與自己無甚關系。
而今,一想到江故拖著殘缺不全的身軀四處奔走,背負著莫名其妙的八厄,遭到數典忘祖的徒孫欺負,還要去給那些永不知足的世人答疑解惑,他就替他深感不值。
曹肆誡暗暗念叨:“要為這麽多事勞心勞神,他不累麽?明明自己都顧不上了……”
***
申屠涼披散著頭髮,坐在案前,凝神看著琉璃甕中的那顆心臟。
翁中盛滿了水,那顆心臟懸浮其中,緩緩收縮又緩緩變大,循環往複,像是在呼吸。
失去右眼的薛儀斜戴著一塊蒙眼布,左眼中亦映著這般景象,他想了想,決定打破沉默,問道:“祭酒大人,這是什麽蛋?快孵出來了?”
申屠涼:“……”
他指尖輕叩琉璃甕外側,發出叮叮聲響,翁中的水因此蕩起漣漪,一圈一圈,帶動著那顆心臟慢悠悠地晃動。
薛儀又問:“一定要蕩平凜塵堡嗎?圖譜已然泄露,安古裡也死了,我們何必再與凜塵堡糾纏不休?”
申屠涼冷笑:“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又何必半途而廢?整個稷夏,唯有凜塵堡能造出祝融魂,此時若不動它,難道等著在戰場上後悔嗎?”
知道沒有回旋的余地,薛儀不再勸阻。
“赤烏儀,你不會是在對那位曹少爺心軟吧?”申屠涼道。
“他們有江故。”薛儀提醒,“我們敵得過?”
“怎麽敵不過,”申屠涼用紅綢高高束起頭髮,垂眸注視著琉璃甕,“我這位老不死的師祖,既已留下傳承,早該入輪回去了。”
第34章 暴風
兵部得到凜塵堡遞來的消息後,即刻將祝融魂的圖譜與損毀的實物呈送禦覽。
克林國的野心昭然若揭,是戰是和是拖,龐大的國家機器在此刻運轉起來,政令和軍令層層下達,迅速擬定了數個應對方案,以待落實。
當那份由最忠心的密探冒死帶出、浸透了曹家百余人鮮血的圖譜擺在稷夏天子面前時,這位年輕的君王長歎了一口氣。
他下令讓軍器監研習祝融魂的構造,想出阻擋和破解此種兵器之法,並授予凜塵堡和其他幾家鑄造坊權限,盡快仿製出一批祝融魂,哪怕只能少量配給,至少讓稷夏的軍隊不會對此物一無所知、心生畏懼,帶到戰場上也能提振士氣。
等到軍機大臣離去,天子獨坐明堂,遙望星辰閃爍的天幕,喃喃自語:“兩百年前的報應,終於還是來了麽?”
手握重權之人,始終擺脫不了恃強稱霸的誘惑。
於是他們總會重蹈覆轍。
或許,他該再次前往多羅閣,問一問天了。
***
兩國之戰尚未拉開帷幕,凜塵堡的存亡卻已迫在眉睫。
不等仿製祝融魂的旨意送到,曹肆誡已經開始鑄造樣品了,有江故從旁協助,整個過程順利到不可思議。甚至在調整細節的過程中,他們采取了優於申屠涼的方案,在鐵水中摻雜了鈦礦,熔成合金,再采用冷鍛的方式鑽出炮膛,讓射速變得更快,也減少了炸膛的風險。
只是這樣的兵器過於精巧,鑄造的工藝也異常複雜,造價太高,勢必不可能成為主力軍備。想來克林國那邊也是一樣的情況,所以江故才說,祝融魂看上去厲害,其實只是個小玩意罷了,無法直接左右戰局。
話雖如此,既已構成威脅,旁人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申屠涼出手了。
這一日北風凜冽,狂風在山間穿梭肆虐,發出嗚嗚鳴響,如同百轉千回的哀哭。雲層黑沉沉地壓著,天光晦暗,昭示著即將到來的暴雪。
在薛儀離開後,曹肆誡招募了百余名護衛,配發裝備,嚴加訓練,將凜塵堡重新布防。他知道申屠涼絕不會善罷甘休,一早就做好了準備。
如今山那頭的克林軍營地稍有異動,便有哨探來報:“少主,廖振卡率一眾克林國高手,往咱們冶煉窯圍過來了!”
“果然是衝著冶煉窯來的。”曹肆誡冷哼,“看來申屠涼也知道自家祝融魂的缺陷,想必他們早就盯上凜塵堡的鈦鐵了,就等著搶現成的。”
“我去攔他們。”江故道,“有廖振卡在,其他人不是他對手。”
“師……試用一下新品吧。”曹肆誡把改良過的祝融魂遞給他,“廖振卡欠你一隻手,你用這個把他的頭打爆,正合適。”
“不用,我不喜歡這東西。”江故依舊戴上安谷裡留下的迫雪箭匣,“還是它順手些。”
曹肆誡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說:“人一旦上了年紀啊,就不喜歡接受新鮮事物了。情願懷念舊物的好,也不願看看新人獻的殷勤呢。”
江故:“???”
見他不為所動,曹肆誡恨恨道:“行,隨你吧。要不是我給你把迫雪箭匣補滿了箭矢,還根據你左臂現在的狀態加固了綁帶,能這麽順手嗎?”
聽不出他話裡的陰陽怪氣,江故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曹肆誡:“……”
江故思忖了下,叮囑道:“廖振卡的目標很明確,反而不足為慮。我猜申屠涼肯定還有後手,你要盯緊他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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