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周遭一條闊河,兩岸邊都是垂楊大樹,樹蔭中一遭粉牆。轉彎來到莊前看時,好個大莊院。
有詩雲:
門迎黃道,山接青龍。
萬株桃綻武陵溪,千樹花開金谷苑。
聚賢堂上,四時有不謝奇花;百卉廳前,八節賽長春佳景。
堂懸敕額金牌,家有誓書鐵券。
朱甍碧瓦,掩映著九級高堂;畫棟雕梁,真乃是三微精舍。
仗義疏財欺卓茂,招賢納士勝田文。
“二郎,這柴大官人乃是前朝皇室後人,看他莊子模樣,就不是我等能夠攀附的。”
阮小七咂巴著嘴,緩緩搖著頭。
在他看來,能建起如此奢靡的莊園,必是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
說得卻也不錯,大莊園主、大地主,確實兼並土地,致使窮人更窮。
柴進作為利益階層,自然也是兼並土地,但他最主要的經濟來源還是做生意。
邊境貿易,可是一座金山。
讓曹傑無比眼饞的金山。
大慫對北方的軍策,乃是先平西夏,再謀燕雲。大宋與遼國之間,已經有一個多甲子都沒開戰了。
歲幣這兩個字,說起來很可恥,但相比發動一場戰爭所耗上千萬貫的軍資,每年歲幣幾萬貫對富庶的大宋而言,實在等同於毛毛雨。
而且宋遼之間不發動戰爭,便能進行榷場互市的貿易。
進口遼國的馬匹、皮毛、老山參、牛羊等,出口茶葉、布匹、瓷器等。
大宋對遼國的貿易順差每年為大宋賺取的金錢超乎想象。
那幾萬貫的歲幣,在龐大的貿易順差面前,又算不得什麽,這才讓朝中袞袞諸公將羞恥二字放在了一邊。
朝堂賺了大頭,落在柴進這樣的邊境世家門第手裡的小頭,也足夠柴進揮霍了。
“七哥,現在是他來請我,不是我來拜見他,若是不爽,回去便是。他還能留得住我等?”
“哈哈,哥哥說得是。”
“走!”
六人打馬來到莊前,只見一座闊板橋上坐著四五個莊客,都在那裡乘涼。
眾人來到橋邊,曹正下馬上前一步施禮道:“勞煩大哥報給大官人知道,鄆城有個曹傑求見。”
那群疲懶的莊客坐在石墩上,瞥了眾人的雜色駑馬,也不在意,齊齊搖頭道:“你們沒福,若是大官人在家時,有酒食錢財與你。今早出獵去了。”
“不知幾時回來?”
莊客擺了擺手:“不定什麽時候,三五天也可能,十天半月也可能。大官人又不是只有這一處莊子。”
“大官人沒有交代麽?是鄆城來的曹姓好漢。”
“什麽曹姓,操姓,大官人沒交代,等幾日再來,說不定有酒肉給你們。”
阮小五冷笑一聲:“二郎,看來真如小七說的,這不是我等能來的地方啊!”
“五哥,門前小鬼,就原諒他們一次吧!等見到柴進,我定要好好與他分說分說。”
曹傑下馬伸了個懶腰,縱目望去,便看到有兩個衙役壓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罪囚邁步朝此走來。
他眉梢一挑,暗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我果然是真命主角啊!這都能遇到。’
雖然認出來人的身份,但他並不動聲色。
不多時間,曹正認真望著那臉上撈了金印的罪仇幾眼,大吃一驚道:“師傅?你……你怎如此了?”
只見這罪囚:豹頭環眼,燕頷虎須,八尺長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紀,雖然戴著枷鎖,但眼神中卻隱約泛著精光。
“曹正?你怎在此?”
“哥哥!”曹正沒回答,扭頭朝著曹傑高聲道:“我師傅林教頭在此。”
話音剛落,三阮、呂方齊齊看了過來:
“可是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衝當面?”
林衝不認識一眾好漢,但畢竟是徒弟的朋友,戴著枷的手微微一抱拳:“正是林某!”
“林教頭,你這是犯了何事?”
“說來話長啊!”
林衝將事情起因經過簡單道了一遍,三阮氣得牙癢癢,拽著一雙拳頭怒意滔天。
曹正向曹傑討了兩瓶止血跌打藥,一邊上藥一邊道:“師傅,這是我哥哥,姓曹名傑,鄆城閻王敵、活魏武便是他了。”
“呀!原來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閻王敵!”
林衝遠在東京,倒也聽過他的名號。
可江湖諢號,很多都是硬誇的,算不得數,他也不知這位閻王敵究竟有沒有活死人的醫術。
但人在江湖,花花轎子眾人抬,誇一句又不少了什麽。
曹傑衝他抱了抱拳:“林教頭也是來尋柴大官人的?”
林衝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喏,他似乎回來了。”
果然,在大道盡頭有一簇人馬飛奔莊上來,中間捧著一位官人,騎一匹雪白卷毛馬。
馬上那人生得龍眉鳳目,皓齒朱唇,三牙掩口髭須,三十四五年紀。
頭戴一頂皂紗轉角簇花巾, 身穿一領紫繡團龍雲肩袍,腰系一條玲瓏嵌寶玉絛環,足穿一雙金線抹綠皂朝靴,帶一張弓,插一壺箭,引領從人,都到莊上來。
“這位戴枷的是什麽人?”
勒馬停住,柴進一眼便落在戴枷的林衝身上,其余人並不放在眼裡。
“小人林衝。”
“可是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衝……哎呀!”
柴進從馬上躍下,就握住了林衝的手。
“請問官人尊姓大名?”
“本人姓柴名進,人稱小旋風。早聞林教頭大名,得知您得罪了太尉高俅,吃了官司,被斷配滄州。路經過鄙莊,柴進不知,失禮了。”
“罪犯林衝流配來此,不敢不敢。”
“誒!在我眼裡,只有好漢熊漢,沒有罪犯。來,請林教頭來鄙莊吃酒!”
拉著林衝的手便向莊子裡走去。
有詩雲:
千古高風聚義亭,英雄豪傑盡堪驚。智深不救林衝死,柴進焉能擅大名。人猛烈,馬猙獰,相逢較藝論專精。展開縛虎屠龍手,來戰移山跨海人。
林衝剛要開口介紹徒弟曹正一行,阮小七大笑了起來:“柴大官人,怎不問我等兄弟是何姓名?”
柴進微蹙眉頭,打量了眾人一眼,拱手道:“敢問兄弟們高姓大名?”
曹傑嗤笑一聲:“你多封書信請我到此,怎麽……那王倫沒向你描述我等相貌?”
“呀!”
柴進大吃一驚,松開林衝的手,就朝著曹傑奔來:“可是鄆城閻王敵、活魏武,我有眼不識泰山,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