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拂過瓦地,茶棚搖搖欲墜。
一把還算完好的椅子上,慕容淨顏翹著二郎腿,雙手環膝,那條纖瘦的小腿晃蕩著。
其身後不遠,龍湛也靠著一角桌子,那雙賊眼直直盯著那條腿。
不趕人,也不走。
此刻小阿嬌正滔滔不絕的自報家門。
滿面胡渣的漢子名為拓跋鷹驕,被稱為阿嬌,因為頭上兄姐眾多排名老么,所以被稱為小阿嬌。
他天生神力,和另外兩個部族的天才一起被稱作北荒三傑,都是有特殊血脈的三大氏族後裔。
其中,他身懷的搬山血脈可以追溯到仙古時期的五帝正統,被稱為力王的搬山大仙,絕對是赫赫有名的傳說人物。
可惜初榜開天時搬山大仙並未躋身原始混沌仙魔之列,即便不算仙魔之姿,也只是稍遜一籌罷了。
被族中最受尊敬的薩滿大人策命,追隨月可汗,在大衍潛龍榜上留下北荒濃重的一筆,是他走出那片蠻荒的唯一使命。
本來他還覺得自己是鄉巴佬,有點不自信,可一路走來小阿嬌只有一個感覺。
這些大衍的修士太弱了!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公主,這問劍會幾沒意思,都是些廢物。”
“咱們後面加快點腳步,趕緊搞完回去唄,我族月底的賽馬會搞不好還趕得及。”
龍湛聞言輕咳了一聲。
“阿嬌兄啊,廢物只是部分,你話裡可別誤傷啊。”
“說的就是你。”
“哦。”
慕容淨顏聞言目光微斂,心中思忖。
想要在問劍會走下去,僅靠自己眼下的人手顯然不夠看。
雖然人數看著有些,但大都是天封一關二關的水平,半數以上連神獸之姿都沒有,天賦可謂是參差不齊。
若是發起很來,僅憑黑慕容的實力,付出些許代價便可一己之力滅光他們。
除非多幾個曹典天這樣的人物,才能限制住仙魔之姿大開殺戒,但自己如今最缺的就是這種麾從。
畢竟願和奪天樓合作的都是朝中失勢的老貴族,一定程度上他們的沒落正是因為後繼無人,在朝堂看不到什麽希望了。
這些家族走出來的後輩,不如那些如日中天的家族實屬情理之中。
慕容淨顏打量著眼前的大漢。
這位小阿嬌,從方才他展現出來的部分實力來看,恐怕不比曹典天弱呢。
就在這時茶棚外傳來一道聲音:
“滾出來!”
幾人循聲看去,只見街上一道渾身染血的身影快步走來,吳三提著一把長劍,那雙眼裡滿是怒火。
來到茶棚前,吳三抬劍朗聲道:
“那傻大個呢!趕緊出來,今日不要了你的狗命我此生再不用劍!”
剛才被一頓胖揍,此刻的吳三人臉已經被打成狗臉,自己出道以來何曾收過這般窩囊氣,借到劍立馬回來找場子。
見慕容淨顏要起身,被當做小透明的龍湛眼珠子一轉。
不行,分明是本少專門搭訕這位仙子,風頭全讓這愣貨給搶了,得趕緊表現表現。
於是趕緊起身。
“姑娘稍安,這鬧事的交給龍某罷。”
說罷,龍湛昂首挺胸,大笑著走出茶棚。
“哈哈哈哈哈”
“這位兄台,何故這般”
說著,龍湛突然愣住了,盯著場中染血的吳三欲言又止。
吳三也注意到龍湛,他放下劍吐了一口氣,盯著龍湛的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怨氣。
看伱被人抽大嘴巴子我才下場挺你,你小子偷劍就算了,還唆使這黑烏龜暴打我,還是人不是!
最可氣的是,眼瞅著我被打的這麽慘,不和我聯手對敵就算了,完事還在人家茶棚下賴著不走幹啥呢在??
少主?
我現在懷疑你是不是總壇專門派來折磨我的!
“你”
龍湛接下來的話,更讓吳三胸口發悶,差點氣血上湧。
“兄台你是哪位。”
“傷的這麽重,不去看大夫,還在這喊打喊殺你真不要命啦?”
吳三捂著心口喘著氣,差點背過去。
“你你..”
龍湛見狀上前一步安慰道:
“慢慢說,深呼吸,被打成這樣呼吸不順是正常的。”
回過頭小心的看了一眼,龍湛低聲使眼色道:
“你說的大傻個是後面那個吧?”
“這家夥有點東西的,連我大師兄都打不贏他,你還不走就死啦!”
吳三慢慢握緊了劍。
茶棚內,小阿嬌已經站了起來。
“公主,你等一會,我這就去打死他。”
慢著!
慕容淨顏突然抬手,攔住了小阿嬌。
接著撐膝起身,旁若無人的掠過他的身旁,緩緩走出茶棚。
目光望向那渾身顫動,正在內心天人交戰是否弑主吐氣的吳三,慕容淨顏含笑道。
“這位公子,莫非就是摘星宗的吳三?”
聽到慕容淨顏開口,龍湛頓時臉色一變。
“啥?”
“你是大師兄?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了??”
正準備拱手回話的吳三又閉上了眼。
“少主,你別說話了。”
“刀劍無眼,不要逼我成為叛徒。”
慕容淨顏似乎恍然,拍了拍腦袋回過身去,將桌上的那把劍拿起,再快步的走向了吳三。
“吳公子,這把劍可是你的?”
“玉劍白穗,溫可良人,素聞摘星宗的吳三公子劍法無雙,風度翩翩,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只是.”
慕容淨顏眼神幽怨的回頭瞪了眼小阿嬌,接著歎道:
“我這下人不知輕重,趁人之危,冒犯了吳公子屬實不該。”
“若不嫌棄,這劍先還於公子你,稍後在下登門道歉,可好?”
這聲音仿佛如春風細雨,讓吳三滿目瘡痍的內心換發了生機,抬眼看去,正對上一雙紫炁盎然的水靈眸子。
一種悸動讓吳三放下了戒備,僵硬的嘴角彈了彈。
“喂,給個面子啊,仙子都這麽說了。”
突然龍湛再次開口,用胳膊肘頂了頂吳三,讓吳三好不容易好轉的臉色再次肅穆起來。
“好了我師兄答應了,仙子,沒事了沒事了。”
“都是誤會。”
余光瞥著龍湛,吳三深吸一口氣,收起自己的佩劍。
“既然如此.吳某等著姑娘。”
說罷吳三轉身就走,留著龍湛一臉懵。
“誒?”
“師兄你這就走啦,不打不相識你坐下來咱們陪仙子嘮一會兒唄!”
慕容淨顏眉目一轉,偏頭對著龍湛道:
“龍公子,這沙城一時半會大家離不開,無妨的。”
“我看吳公子傷勢不輕,你不去照看一下他麽?”
說話間,慕容淨顏眸光流轉,淡淡的紫意映入龍湛眼底,讓他臉上的肌肉都松弛下來。
“哈,哈哈..”
“也是,我大師兄心眼可小,那龍某先去安慰一番,仙子等我。”
等龍湛也走了,慕容淨顏朝身後走來的小阿嬌遞了個眼神,淡淡道:
“阿嬌,你回去繼續守著祭壇,沒有本公主的命令誰也不許第一個過。”
“我還有些事要做。”
小阿嬌愣了愣,旋即扣著腦袋原路返回,半句話不問,大搖大擺朝著那祭壇的方向走去。
月可汗果真和傳說中那般神秘,難怪大祭司說她是天生地養,讓我萬事歸順,不能不敬。
罷了,反正老子也不想動腦。
比起那兩個蠢貨老子是幸運的了,這麽早就找到公主了,她說什麽幹什麽,這樣就能早點結束回去參加賽馬會了。
哈欠~~~
——
沙城周圍,看熱鬧的天驕們見吳三就這麽走了,紛紛露出失望的表情。
某處高樓的隱蔽處,幾人七嘴八舌的笑談著:
“嘿,這女的有些來頭啊,居然和那個大傻個是一夥的,連摘星宗的吳三都沒佔到便宜,還被達成了這樣。”
“今天吳三的臉是丟大發了,這氣也能忍啊!?”
“別鬧了,那是因為吳三沒有用劍,否則這塞外蠻夷早就被砍成了肉泥。”
突然,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們:
“你以為,吳三是不想用劍嗎?”
幾人循聲看去,頓時識趣的閉上了嘴。
說話的人披著一身金黃色的長袍,滿頭銀發,身上帶著一股蔑視天下的氣質。
望著下方的茶棚,他的眼神陰鬱,冷笑道:
呵呵
“他的佩劍,從頭到尾都在那女人手裡,吳三根本召不過去,當然沒辦法用了。”
“論氣血真氣,這女人強過吳三。”
啥?
幾人紛紛不信,畢竟吳三盛名在外,絕對是仙魔之姿下非常值得討論的人物了。
銀發男子不欲解釋,反而是頭一扭,看向一側。
在他的身旁,正坐有一位青衣少女。
“湘靈,她是什麽來頭,你可知曉?”
青衣少女正是陳湘靈,此刻的湘靈靠著欄杆盯著下面,臉色明顯有些激動。
這女子雖然掩面,可分明就是阿顏啊!
而且她的神態,語氣,這才是真的阿顏沒錯!
等到男子再次問詢時湘靈才回過神來,短暫的猶豫後趕緊搖了搖頭:
“不知道啊。”
“哦你真的不知道?”銀發男子眼神微眯,似笑非笑的打量著陳湘靈。
被這麽盯著,陳湘靈感到十分的不舒服,調整了一下坐姿,盡量不去看下方的場景。
手指摩著下巴,銀發男子笑道:
“你既沒看到魁首,是怎麽走出那片妖獸叢林的。”
“額,是廖間拚死把我帶我出來的,你也看到了,他受了那麽重的傷。”
“廖間?”
銀發男子嘲了一聲,余光瞥向樓裡角落單獨坐著的廖間,搖頭道:
“他不過是個廢物,說是累贅都不為過,憑什麽能帶你走出來?”
“元奎,你過分了!”
陳湘靈頓時不悅,忍不住大聲說道。
此言一出,另外幾位修為頓時看了過來,眼裡都是玩味的眼神。
名為元奎的銀發男子側過頭,他的眼神平靜,卻讓陳湘靈的心頭一跳,頓時後悔自己方才沒忍住對他大小聲了。
“湘靈,你方才說什麽?”
元奎挑了挑眉,輕聲道:“你再說一遍。”
陳湘靈掐著手指,低下了頭,不敢吭聲。
元家是何宗族,說起來可是底蘊恐怖,連右相袁家往祖上算都是其分家,和右相府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家夥是京城元家的世子。
按道理來說,袁闖見了他都要尊他一禮。
當然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袁闖的天資和背景在這,桀驁不馴,元奎不過是少有不用低頭哈腰的那一個罷了。
在大衍學宮裡,元奎這些年來算的上是袁闖的頭號跟班,除了他倆的宗族關系外,其實力也絕對不容小覷,根本就是袁闖的拳替。
平日裡自己仗著爹爹位高權重,能和元奎平起平坐不怕欺負,但是到了問劍界事情可就完全反過來了。
元奎沒能和袁闖匯合,但其道上的兄弟可太多了,哪個不得給他面子,指望能加入大衍學宮這支大軍,平安活到最後呢。uukanshu
就連自己不也得帶著廖間投靠保命麽。
陳湘靈心中很矛盾。
她很反感袁闖拉幫結派,囂張跋扈,更厭惡沈風沉自命清高,目中無人,因而早早就離開了大衍學宮。
也是為何她一心想和萍水相逢的阿顏為盟。
誰知道,阿顏怎麽也變成了他們倆的模樣,空有強橫的實力,可在其身邊換來的不是安心可靠,而是如履薄冰。
阿顏真的是她回來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茶棚下的慕容淨顏仿佛心有靈犀般,也注意到了陳湘靈。
輕輕轉動了一下食指上的移星戒,慕容淨顏的眼裡帶著思索和追憶,正準備抬腳的時候,一道聲音突然從心底傳來。
“小子,是你嗎!?”
接著一顆黃彤彤的玩意兒從胸口鑽了出來,甩了甩腦袋後,渾圓的眼睛直直盯著慕容淨顏。
重新見著小黃鴨,慕容淨顏眼中也浮現出難得的柔和,摸了摸它的鴨頭。
同時,用他心通回答道:
“小鴨狗。”
“是我。”
一人一鴨近在咫尺,卻是用他心通說著,只有這樣的談話才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慕容淨顏歎道:
“這段時日,辛苦你啦。”
“害,本尊就知道那不是你,這小子對本座呼來喝去的!本尊受夠了!”
小黃鴨跳了出來,站在慕容淨顏肩頭,突然將頭埋入發梢間動了動鼻子:
“香味比以前淡多了。”
“怎麽回事,你要被奪舍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