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淨顏身子一頓。
聽得小黃鴨語氣中少見的關心,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奪舍麽?
不…
抬起頭,慕容淨顏以他心通耐心回道:
【論神魄,那家夥本就比我壯大,因而才能趁我中毒昏迷奪了身體,說來,也是我自己大意,被那旱魃青衣給傷了】
【不過.”】
慕容淨顏欲言又止,輕咬下唇。
在通天涯時,沈風沉被擊落深淵前一刹,慕容淨顏驀然蘇醒。
在察覺到太子的意圖後,想要阻止已太晚,隻得眼睜睜看著秀手貫穿沈風沉的心臟。
淨顏太子二人一體同心,手心那種滾燙鮮血的感覺,如在昨日。
除此之外,還有一陣難言的心悸。
仿佛
自己手刃的並非沈風沉,而是至親至愛之人死在了眼前。
闔上眼,慕容淨顏繼續開口:
【後來,我也坐在那片識海之湖,看著這家夥的所作所為,漸漸的不再嘗試奪回身體,因為我明白了一件事】
【他消滅不了我,我也取代不了他。】
【與其說是奪舍,不如說我們二人,如水乳交融難舍難割.】
小黃鴨疑惑:“啥意思?”
“你不是說過,這家夥目的就是等著奪舍你嗎??”
慕容淨顏此刻已經走出茶棚,對著不遠處角落中的夏洛搖了搖頭,接著便朝陳湘靈所在的位置踱步而去。
【我可不想有一天變得和他那般麻木不仁,而他應該也發現了】
【以往他殺人不會考慮,如今也會猶豫,正如妖林那座石城裡的修士,雖然我也不會救,但他一定會順手殺光斬除威脅。】
【可他偏偏放過了,何也?】
“因為你啊?”小黃鴨狐疑。
嘴角一勾,慕容淨顏已經來到了陳湘靈的落腳處,這座破敗的客棧上幾位天驕頓時受寵若驚,探頭朝下看去。
而陳湘靈也早早起身,從元奎身旁走過來到扶梯處,心中大喜。
阿顏是來找我了?
真的是她!?
【他在這識海之湖待著的時間比我長,如今他重掌肉身,理應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在他心裡,我不過是個優柔寡斷之輩,估摸著更嫌棄我多一些呢,所以我們都不想遷就彼此,反倒是陷入一種默契,在延緩這種融合。】
【要本尊怎麽幫伱,融合他也成啊,只要是你的意識!】
切!
【我更看不上他咧,若是把他吞並了,我豈不成了那種冷酷無情,滿腔仇恨,不用腦子就會殺人的大笨蛋?】
【況且,也並非那麽容易的】
慕容淨顏嘴角帶著笑,但眼角卻難掩幾許凝重。
小黃鴨不知道,他也不想說
其實他被融合剔除的可能性,幾乎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
雙生仙魔之姿震古爍今,太子仙魔血脈為何自己尚不了解,可其強橫的氣血和功法恐怕比起師兄的燭龍之姿不遑多讓。
而自己的紅壽海棠充滿神秘,雖沒有那麽霸道,但卻是出奇的神秘,乃是所謂的第六帝血脈,他不可能不覬覦。
而要掌控彼此的祖血,唯有合二為一,成就完整的三魂七魄。
即便二人再不願意將就,這一天也遲早會到來。
且就算融合了太子…
鏡湖深處,那些太子內心的血海深仇歷歷在目,慕容淨顏自問不想背負這些莫須有的情緒,更不想去為誰誰報仇。
我隻想成仙,我隻想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
抬起腳尖,慕容淨顏已經拾階而上。
此刻閣樓之上,元奎從眾人身後走出,隨陳湘靈站在樓梯口默等著,他的面容陰邪,眼神玩味又好奇。
“現在如何,你該不會又要回去罷?”小黃鴨重新縮了回去,似乎是察覺到什麽,又問道。
【他未曾將身子奪回,想來也欲觀察我會如何做,既然如此,我便給他上一課。】
慕容淨顏昂首,抬眼旋梯上方的憧憧人影,纖手搭在欄杆上,黛眉輕佻。
朱唇輕啟,發出了聲音,仿佛是說給某人聽:
“想要在這問劍界活到最後,招搖過市便是自尋死路,假借他人之手,才是唯一的道。”
“不過有一點你做的沒錯,那邊是奪天樓.不能沒有領袖。”
話到此處,慕容淨顏嘴角勾起。
輕輕掀開了面紗.
——
—
通天涯底。
混沌霧靄將此地淹沒,無窮無盡,無邊無垠。
厚重蒼茫的星辰砂礫懸浮在空中,每一粒都重若山嶽,可壓塌大聖脊骨,亙古至今,神秘的混沌都是不可觸及的生命禁區。
而在深淵盡頭,有一汪碧綠的潭水,正輕輕搖起漣漪。
星光浮灑,透過拱形的石牆,映在水面上,如一汪破碎的月亮企圖縫圓。
一道身影漂浮在潭水上,面朝星空,渾身**。
他的肩膀寬闊厚實,腰線修長,肌肉不是那等刀刻鋒利,卻更加緊實,透著一股野性的力量。
濃密的黑發在水裡起伏飄蕩,一雙龍眉在末處分叉開來,他閉著眼,靜謐如沉睡的君王。
時間仿佛停止了。
漸漸地,潭水邊的草地中,有淡淡的熒光飄起,uukanshu 繞著水面起舞。
“.”
他動了,只見一隻手從水裡探出,在額前隨意抹了一把。
良久,男子睜開了雙眼。
在這洞府之中,混沌自帶的滅世威壓形似虛無,反倒是整片霧靄星空,混沌宇宙,都被那雙深邃的眸子整片裝下。
“是夢麽”
沈風沉開口,他仰望著這片世人談之色變的混沌,此刻竟是這般美輪美奐,讓人忘記自己身處何地。
或許,他們的懼怕,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能活著欣賞這份美景。
一隻湛藍色的蝴蝶落在了沈風沉的肩頭,沈風沉余光不曾瞥去,再次閉上了眼。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
“告訴我。”
“分明大日更甚,無遠弗屆,可為何世人都話這零星的星月之光至美,隻願為其舉杯吟詩,思古懷今.”
輕輕頷首,沈風沉語氣平靜:
“微弱之物,縱是星光月色,亦或流火蝶螢,都只能待到紅日退去,在黑夜之後才能擁有光彩,才能被世人所注意到。”
“日光常伴,難以割舍卻被忽略,流螢璀璨,卻只能在暗處孤寂守候.”
“我沈風沉.”
“究竟是紅日,還是流螢?”
沈風沉再次睜眼,湖面猛然激蕩,肩頭的藍色蝴蝶仿佛受驚,振翅高飛。
踏步上岸,一襲水藍色的長氅披上寬肩!
將斜插的大劍翻轉持在手中,沈風沉的龍眉微皺,寒芒映照,目中透著一股決絕。
“亦或,二者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