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坐在祭壇邊的小阿嬌察覺到動靜,他揉了揉眉,眯起雙眼緩緩起身。
在他視野裡,成群的人正從城中大步走來。
正當小阿嬌咳出一口濃痰準備啐出的時候,突然愣住了。
雖是黃沙漫天,人群中仍有一人淺笑微眸,璀璨奪目,縱使慕容淨顏頻頻擺手,仍被有意無意的團團胡了起來。
尤其是彪子護在身側,中了**印之毒,當下連前面的元奎都不想管了。
小阿嬌顯然瞧見慕容淨顏的身影,視線越過為首的元奎,趕忙問道:
“公主?”
他欲言又止,將手搭在嘴邊壓低聲音道:
“咱這是弄啥,哪找來這麽多歪瓜裂棗?”
慕容淨顏暗暗翻了個白眼,立馬給了他個眼色,故作嗔怒道:“胡說!”
“這些都是我草原結交的義士,來日問劍界中休戚與共,給我放尊重些。”
一旁的元奎全然無視了眼前的小阿嬌,只見他遠眺江河負手而立,掐指盤算。
“約莫最多半個時辰,這大江就會歇止,屆時便是混沌霧靄逼壓而來,前往二重天關的時候。”
“到時候祭壇開了,便.”
話音未落,元奎耳朵微動,轉過身去。
不止是他,連同其身後麾從,慕容淨顏等奪天樓眾人也都轉過身,看向城中。
沙城中,再次人影幢幢。
兩旁的殘築中還不時有人走出,皆是步伐沉穩,氣勢驚人,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
小阿嬌上前兩步來到慕容淨顏身旁,眼神詢問。
城中先抵之人皆憑借自己殺出妖林,相比奪天樓眾和元奎的小弟,無論是來歷還是實力都要上一個層面,就是他面對這麽多強者逼來也不得不嚴陣以待。
元奎鼻尖輕呼一口氣,推開旁邊的人緩步上前。
“來的真快.”
城中修士默契的停在祭壇前,兩方人馬相隔一丈遠,人數雖相仿,但慕容淨顏看到元奎的眉頭微皺,顯然是他心裡沒有把握。
畢竟真要是衝突起來,在元奎看來肯定會平白吃虧。
“元兄,你們這是做什麽?”
有女聲幽幽傳來,只見城中修士中走出一人。
她的個子高挑豐腴,穿著旗錦,兩條粗壯的大腿外露卻不失美感,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元奎。
被這女子一問,元奎抬手道:
“原來是觀山宗的裘仙子,元某意遲,不知仙子此言何意?”
“呵呵.”
裘薔抬起雙手環抱在胸前,一陣波濤洶湧引得對面修士紛紛眼神戒備,不敢放過細節。
“若是裘薔未記錯的話,問劍會這幾個破爛規矩裡,該有個先來後到四個字才對。”
她看了看四周,揚起下巴道:
“若只是你元公子插隊就罷了,近二十號人,恐怕沒有這樣的道理吧?”
“還是說”
“就連這點規矩,元公子也成心要壞,大衍學宮真的不曾把我等同輩放在眼裡啊。”
元奎的臉色有些難看。
眼前出言尖銳之人名叫裘薔,觀山宗是中州的隱世宗門,但薪火相傳萬年之久,相傳門內祖師肉身至今仍被供奉,有人仙回轉之力,連大衍皇族都忌憚三分。
在修真界,觀山宗雖然稱不上一呼百應,但絕對是有號召力的存在,加上這裘薔的實力也不弱,乃是前年上京比武中十傑之一,威名遠播。
笑了笑,元奎倒是沒敢動怒。
“裘仙子誤會了,這些皆是我大衍學宮的同僚,只是前腳後腳,比我等稍後入城罷了。”
“少拿大衍學宮說事!”
裘薔身後一人走出,他敞著貂皮披風,大手一揮徑直指向奪天樓眾:
“這些人裡好些都是京城外勳的子弟,你我同為官後,真當老子不認識人?”
“元奎,別怪我不給伱面子,能過江之人乃是定數,這沙城中人雖不多,但誰也不想留下來等死。”
“平日裡你大衍學宮囂張就算了,這問劍會裡,沒人慣著你。”
“你當然會這麽說了。”元奎聞言臉色頓差,冷笑道:
“我認得你,刑部侍郎的嫡孫嘛,平日和那沈風沉走得近,怎麽今朝迷了路到這了?”
“哈哈哈你不也是一樣,袁闖今日怎麽沒把你招到身旁伺候著?”
就在二人打嘴仗的時候,裘薔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人不要插嘴。
接著,看向元奎:
“元奎。”
“你該不會真想那麽多人一起過去吧,若是如此,這便是生死大事了。”
元奎聞言,再看著對面修士虎視眈眈的目光,倍感壓力。
媽的,一群狐假虎威的東西,竟敢聚在一起壓我,若是魁首在此你們敢不敢說一個屁話,等出了問劍會我讓你們有的好看
但眼下,就算元奎身世顯赫,實力強大,但也明白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尤其是自己理虧。
下意識的,元奎看向慕容淨顏。
此刻的慕容淨顏正偏著頭和小阿嬌有說有笑,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讓元奎的眼神撲了個空。
好在自己身後有人開口,正是夏洛走了出來。
看向刑部侍郎的嫡孫,夏洛拍了拍胸脯道:
“你少跟元兄弟嚷嚷,都說了我等和大衍學宮一丘之貉,你們是不是不服氣啊?”
正欲點頭的元奎頓時一愣。
一丘之貉?
說的什麽玩意兒?
見夏洛開口,奪天樓其他人趕忙附和,眼神不斷的瞟向人群後方戴著面具,一言不發的陳湘靈。
夏洛是少主的紅人他們誰都知道,現在正是表現的時候。
加上有少主在,雖然他們也看出對面這些都是比他們更貨真價實的真正天驕,但心裡也並不慌亂。
畢竟少主仙魔之姿,這些時日來在他們心裡早已接近戰無不勝的地步了。
被夏洛這麽一攪合對面更是怒不可遏,兩方頓時唇槍舌戰吵個不停。
這令元奎始料未及,隻好一個耳光先給噴到發紅的阿彪抽清醒,接著沉著氣開始組織語言。
裘薔也是眉頭一皺,再次抬手示意身後摩拳擦掌的修士冷靜,冷冷開口道:
“元兄,就算你要懷了規矩,也不該得罪這麽多人吧,你是如何打算的?”
“就憑你們,恐怕拿不下我等吧?”夏洛雙手放在嘴邊,繼續拱火。
裘薔頓時大怒,豎起眉頭道:“好大的口氣!”
原本裘薔還忌憚元奎的背景,想讓其知難而退,但被這般連番挑釁,她也是不想忍了。
自己身後的都是江湖朝堂裡有名有姓的人,平日眼高於頂,哪有被這麽欺負的時候??
就在這時曹典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手持化神劍,冷冷道:
“就是壞了規矩又怎樣。”
曹典天的出現頓時惹起議論,奪天樓眾罵的更加起勁了,這是少主的意思啊。
“是曹典天啊。”
“他怎麽也和這些人一夥,按理他入城比我等挽,但比這些家夥還是早,應該和我們一起,怎麽回事?”
“哼,曹典天又如何,就算是袁闖來了這事兒我也不答應!”刑部尚書的嫡孫繼續開口,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關鍵時刻,又有兩個人亂入了戰局。
吳三硬著頭皮攔在了兩隊人馬中間,而龍湛則是叼著一根草葉慢慢走上來,攤開手掌開口當起了和事佬:
“大家說話別這麽難聽嘛,二重天關就那麽大,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這樣多不好。”
“再說了,不就是過個江,又不是現在就要去死,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說罷,龍湛回頭看了眼慕容淨顏,挑了挑眉。
吳三則是和曹典天一左一右,兩大劍客呈犄角對向城中眾人的反向。
有了曹典天和吳三的加入,元奎的臉色也算是好了一些。
雖是不知這兩大高手怎麽會替自己說話,但當下有利就好誰還管那麽多,只見元奎仰天大笑,上前道:
“裘仙子,不必動怒。”
“此事還能商量.”
就在元奎周旋的時候,龍湛也是鑽到了慕容姑娘的身旁,悄悄道:
“公主啊,你著急過江啊?”
見慕容淨顏點頭,龍湛當即點頭道:
“早說啊,我來的早,讓一個名額給你不就是了!”
聞言慕容淨顏挑了挑眉,也壓低聲音道:
“龍公子你.這樣損失太大了,公子不必如此的。”
嘿嘿一笑,龍湛擠眉弄眼:
“沒事兒,把我師兄可以留這裡就行了,龍某第一個入城的,按道理你跟我第一個走就好啦。”
不遠處的吳三聞言閉上了眼睛,心裡默念著組織的誡詞.
不遠處元奎交談未果,又和那刑部侍郎的嫡孫吵了起來,他的暴脾氣再也安耐不住,迸發出驚人的氣血。
青色的血焰離地三丈,威亞覆蓋,令刑部侍郎嫡孫後退半步,臉色微變。
元奎冷笑:
“哼!”
“若是不服就掂量掂量清楚,如今我們人也不少,各自想想清楚,要不要跟我大衍學宮作對!”
裘薔眼神眯起,沒有接話。
若是剛才,自己眼裡只有元奎值得忌憚,但轉眼無論是曹典天還是摘星宗的吳三,那都是著星司天榜上靠前的強者,曹典天在十傑中的排名比她更高。
真要打起來,恐怕是留不下元奎的命。
但要是斬草不除根,元奎只要活著袁闖的追殺還會遠嗎?
裘薔臉色變化。
按理說她應該是前幾個過橋的,這轉眼間最後入城的二十號人鳩佔鵲巢,誰也吞不下這口惡氣。
更不要說總會有人過不了橋,而越晚過橋的人,越可能面臨那些人的暴起廝殺,平添很多危險。
元奎看著裘薔等人陰沉的臉,也意識到自己恐怕還是鎮不住這些人。
有一瞬間,元奎腦海閃過一絲清明。
我在做什麽..
為了這些家夥去得罪這麽多天封三關,要是他們心一狠老子還真是下不來台,不行縱然這淨顏公主再漂亮也不至如此。
當即元奎偏過頭,以慕容淨顏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公主啊,不若你就選幾位心腹就好,不給他們台階下,這事怕是解決不了。”
慕容淨顏聞言面露驚訝,略微猶豫了片刻後,問道:
“那,幾位合適呢?”
“.三位?”
慕容淨顏點點頭。
見慕容淨顏這麽好說話,元奎的心裡突然閃過一絲暖流,趕忙轉頭看向裘薔道:
“罷了。”
“規矩就是規矩,我元某也不是那般不講道理的人,今日我隻帶三位先走,如何!?”
聽到元奎的話,對面的修士面面相覷,最終還是裘薔出面點頭,一言不發。
裘薔心中另有盤算。
自己這方雖然看起來比對面厲害,但實際上就是各自為營一盤散沙。
隨著城內的人越來越少,越後過橋的人越容易被圍獵。
但對面幾位強者先走一步,自己這方就能把剩下那些人全部殺光,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對面沒人在最後搗亂。
問題就出在,但保準先過橋的人肯定不會費力不討好去做這件事。
正因如此,當務之急是先把自己送過橋。
而這個時候,慕容淨顏已經開始挑人了。
“那個叫的最大聲的,對,短頭髮的就是你,過來吧。”
“喂,拿劍的帥哥,別擺姿勢了,過來準備走吧。”
“唔”
“角落裡那個,戴面具的,就是你。”
“過來過來。”
眼看慕容淨顏輕紗遮面,伸手指點江山,包括裘薔在內的眾人都沒有打斷,元奎也是默不作聲。
三人已齊,慕容淨顏將耳朵湊到了夏洛的耳廓,突然驚訝道:
“什麽,你還有個妹妹?”
轉頭看向元奎,慕容淨顏眼中流露紫光,透出問詢的眼神:
“再加一人可以麽元公子?”
“加!”
元奎點頭,心想區區一人之差,他這點偏愛還是可以給的。
慕容淨顏拍拍手:“好了,現在就.嗯?”
“什麽!?你還有個二弟也在裡面,親兄弟剛剛結親的那種?”
“元兄,你看”
“加吧。”
元奎看了眼對面,揮了揮手。
“什麽,你還有個表哥?”(驚訝)
“什麽,你還有個兄長?”(搓手)
“什麽,你.”(托腮)
“.加吧。”
“.嗯。”
“.那個”
“哇,你搞沒搞錯,帶兒子來參加問劍會??元兄你看”慕容淨顏再次看向元奎。
“夠了!!!!!”
一道厲呵傳來,刑部侍郎嫡子紅著臉,擼起袖子就往前衝,後方裘薔等人也是面沉如水,個個往前壓來。
元奎回過神來,見狀趕忙準備開口求和,小阿嬌則首當其衝,大聲道:
“媽的,我看誰敢動!”
見對面真要動手,慕容淨顏趕緊揮手阻攔:
“諸位莫要衝動!”
“問劍界的凶險沒能要了我們的命,無冤無仇的,何必在這拚個你死我活呢!”
“這樣,本公主有一計。”
見慕容淨顏開口結尾,元奎趕緊湊攏,低聲道:
“公主,可不能開玩笑了。”
“這些人是想要動真格的了,你有什麽妙計?”
慕容淨顏聞言輕歎一口氣,抬手拍了拍小阿嬌的肩膀,語氣蕭瑟:“曾經,我草原和中原友族簽訂盟約,生死與共,定要投桃報李。”
“今日,本公主方才選中七人回報,大家沒有非議,還望不要食言。”
“我決定,本公主和我麾下愛將留下,再換兩位弟兄進去,可否?”
見慕容淨顏這麽說,元奎頓時臉色變化:
“淨顏公主,不可啊!”
“你幹嘛為了這些人做到這個地步?”
小阿嬌則是扣了扣腦袋,也問到:“公主,咱們還和中原有這種盟約?我族薩滿沒說這檔子事兒啊。”
慕容淨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苟利生死,我們草原人信守承諾。”
“雖然你是第一次見,但記住了,他們是我們的手足弟兄!”
就在這時,一股詭異的江風拂過,萬物寂靜,眾人心頭都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再次看去,只見那奔湧的江河驚雷聲消失不見,整個河面竟在一刹那被冰凍成塊,化為無垠的冰面。
浩渺的河霧也頃刻抹去,一座連江光橋平鋪天際,仿佛它一直就在那裡,只是肉眼根本無法看到一般。
往東西看去,澄澈的空氣中修士視野可達千裡,一座又一座光橋橫陳,壯闊無比。
祭壇散發出朦朧的光,連接著頭頂的光橋,仿佛是登天之路。
夏洛輕咳一聲。
頭戴面具的陳湘靈頓時後知後覺的冷笑一聲,徑直轉身走向祭壇深處,紫衣飄蕩。
見‘少主’走了,曹典天也是收起化神劍,默默跟上。
夏洛看向另外幾個被選中的人,揮了揮手:
“愣著幹嘛,走哇。”
“元公子都點頭了,還不走?”
“對了,剛才這位女俠還點了兩個人,你們隨便來兩個吧。”
另外幾人趕緊哦哦哦後跟上,心中敬佩不已。
“剛才那美人是少主的托沒錯了。”
“好美的女子,和我們少主性子完全是兩回事啊.”
“嘖,我奪天樓竟有這種美人”
元奎已經懵了。
不是,真就走啦?
真把這裡當自己家啦,讓你們先走不是讓你們第一個走啊喂!
看著那幾人走的背影, 龍湛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公主大義,以自己的安危換他們先走,既然如此,龍某舍命陪君女,我也不走了!”
“摘星宗讓出兩個名額,我也換兩個人過橋!”
旁邊的吳三聞言都要哭了,偏頭道:
“我說,要不”
“你讓師兄先進去吧?”
龍湛瞳孔微縮,立刻抬起手指指向吳三:
“師兄你,你莫不是忘了你的使命?”
吳三閉上了眼。
我的使命?
呵呵,我的使命就是陪你在這大衍.在這大衍,自投羅網的吧。
對面的裘薔等人已經麻了,看著已經在登天梯去往二重天關的陳湘靈等人,又看向元奎。
“元兄,怎麽說。”
“沒人換的話,就該我們出發了。”
元奎此刻泄去氣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思緒萬千。
怎麽回事。
我的節奏怎麽這般混亂,區區過一個二重天關罷了,難不成我堂堂元家世子還要成為墊底過橋的那個?
“元哥,咱們不能輸啊。”
“這淨顏公主就故意等著和您一起呢!”
阿彪的耳語幽幽傳來,讓元奎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眼,又不偏不倚和慕容淨顏對個正著,再次融化在那春風眉眼之中。
“.”
“.讓。”
元奎開口,如釋重負。
“讓讓讓!我這幾人的名額,先讓給這幾個弟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