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鷓鴣聲,在這時聽起來,多少不合時宜了。
使得氣氛顯得沉重。
賀新涼內心隻覺得從前被老師課後留堂,也差不多是這樣了。
自從來到平湖鎮,賀新涼便沒過幾天好日子,雖說也沒過來多久。現在能想起從前舒適的日子,心情倒是挺好。
葛蕈卻很疑惑,其他人被他這麽審視,早就慌了。也就那個性子乖張的白行露,敢直面頂撞自己。
眼前這個少年,反應更加奇怪。
看似低眉順眼,內心卻有些欣喜。難不成是有什麽怪癖?
縱然是有什麽,葛蕈也無法一票否決他。
莫玄師叔親自交代,葛蕈也沒資格否決。如果不出意外,這人將會成為自己的同輩。
“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賀新涼第二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了。
“我叫賀新涼。”
“賀新涼,告訴我,你為何求道?”
賀新涼想了想:“為了活得更好。”
葛蕈不置可否:“生,人之所首欲。而後知禮,或求義,或逐欲。求道之心不分高低,只看能否堅持。”
“宜歸!”
一個同賀新涼差不多大的少女走來。
“你將他帶去住處。”
少女點點頭,隨後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發現賀新涼沒有追上來,柔柔地扭頭看去,眼神幽幽。
賀新涼被少女的眼神看得有些內疚,放棄了向葛蕈打聽莫玄的事,跟上少女的腳步。
……
走在山間,小道旁白花燦爛,於草叢中睥睨春光。
只是,實在無話。
少女很柔,也很安靜。只是靜靜地走著,連腳步聲都是柔的。
賀新涼說道:“我叫賀新涼。”
這是他第三次向別人介紹自己。
卻沒有回應。
賀新涼知道,少女是回應了的。只是那聲音太過細小柔弱,被同樣輕柔的春風一吹,便幾乎不可聞了。
要不是賀新涼注意力在少女身上,肯定也要忽略過去。
“嗯。”
僅有一個字。
賀新涼歎了口氣,這姑娘也太安靜了。
“你叫什麽?”
為了避免尷尬,賀新涼主動挑起話題。
“崔宜歸。”
聲音還是那麽細小輕柔。
“你不用這麽怕我。”
“嗯,我不怕。”
少女似乎為了表現自己不怕,聲音略微大了些。但也不過是從蚊聲,變成了更大一點的蚊聲。
賀新涼歎了口氣,轉而問道:“這裡是哪裡?”
“高陽岡,是九醞宗外門弟子修行的地方。”
“九醞宗內門是怎麽樣的?”
崔宜歸搖搖頭:“我不是內門弟子,我不知道。”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弟子居所。賀新涼看了,好奇問:“你們不住洞府的嗎?”
眼前是一個個木屋,錯落有致,有些相隔很遠,有些卻擠在一起。不過樣式是一樣的,沒有華麗簡單之分。
“你要住山洞,也是有的。”
怯怯的崔宜歸和賀新涼說了許多話,聲音也逐漸大了許多。
她好奇看向賀新涼,怎麽會有人放著屋子不住,跑去住山洞呢?
賀新涼一愣:“我不是那個意思,木屋也挺好的。”
“對了,你住在哪裡?”
“這裡是男弟子居住的地方,我不住在這。”
好吧。
賀新涼拍拍額頭,原來修士也是講男女有別的。
“你想住哪裡?”
這是崔宜歸問的。
賀新涼看向所有木屋:“如果是你,你會挑選哪一間?”
崔宜歸不知道他為什麽問自己,但還是給出了答案。
“那一間吧。門上的木牌是綠色的,裡面沒有人住。”
她指的是離著其他所有木屋最遠的一間,幾乎要脫離這個圈子了。住在那裡,肯定不需要跟人交流。
或許,這就是她選擇的理由。
“好,就選這一間。”
賀新涼笑了笑,向著那間木屋走去。
木屋裡面一層不染,被褥齊全,只差入住了。賀新涼將門上的木牌翻了個面,從綠色變成紅色,表示有人住了。
木牌翻動之後,一個人出現在賀新涼身後。
賀新涼幾乎沒反應過來,還是聽見那人說話,才驚覺身後有人。
“你就是新入門的弟子?”
“你是?”
“我是梁懷人,你可以稱呼我為梁師兄。”
“哦,梁師兄。”賀新涼露出微笑:“不知道梁師兄有什麽事?”
“我是來告訴你,明日……”
“不好意思。”賀新涼根本沒在聽,想起一件事。
賀新涼打斷梁懷人的話,在他的注視下走了過去,來到崔宜歸身邊。
原來崔宜歸還沒有走,一直站在原地。
“謝謝。”
崔宜歸臉上泛起笑容,話語輕快了不少:“嗯。能幫到你就好。”
賀新涼不禁感歎,這位少女單純的有些過分了。
他撓撓頭,露出麻煩的表情:“那邊梁師兄找我有些事,就不能送你回去了。”
“沒關系,我自己回去就好。”
少女很善解人意,直接便走了。她的腳步很柔,但很輕快。
而後賀新涼才回到木屋處,對著梁懷人不好意思道:“梁師兄見諒,崔師姐在那裡等我,我不好不去。”
梁懷人咬牙切切,卻不好說什麽。
“明早葛師在虎跳岩講課,你身為最後入門的弟子,要最早去。”
“那我什麽時候去比較合適?”
“你自己掂量。”說完這句話,梁懷人轉身就走。
“你膽子可真大啊。”
賀新涼看向一旁的草叢,從裡面鑽出一個人來。是個比他還小的少年,應該說是小孩吧。
雖然是小孩,脾氣可不小。老氣橫秋一般來到賀新涼身邊,搖頭晃腦道:“不行啊,第一天來就得罪了地頭蛇,往後可沒好日子過。”
“九醞宗還有這種規矩?”
“這不是九醞宗的規矩,是高陽岡的規矩。內門那些人,才不會管外門怎麽樣。”
“葛師也不管嗎?”
小孩看了看左右,噓了一聲:“別亂說話。”
賀新涼頓時明白。
“那我應該怎麽辦?”
小孩把雙手背在身後:“叫句師兄來聽聽。”
賀新涼笑了笑:“小師兄。”
“師兄就師兄,加個小字幹嘛?”小孩說道:“不過既然你叫了師兄,我就告訴你。”
“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認命,任打任罵,逆來順受,當個縮頭烏龜就好。過一陣等他對你沒了興趣,就會放過你了。第二個就是上供,有錢能使鬼推磨,當然也能免掉大部分麻煩。”
少年說的話更加老氣,而且有一股銅臭味。
“就沒有其他辦法嗎?比如打服他?”
小孩搖搖頭:“你剛入門,膽子倒是大。這個辦法可以,但是難。梁懷人可是入了神意境的,差一點就能進入內門了。你一個凝元都沒開始的新人,要多久才能打過他?”
“其他人呢,就沒有能打過他的?”
“能打過他的,都進入內門了。他不照樣還是外門的老大。等一等就好了,他在外門的時間快滿了,到時候不能進入內門就要下山,那時候就好過了。”
“那還需要多久?”
“不多,兩年吧。”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不就按他說的,當個縮頭烏龜算了?
賀新涼想了想,問道:“你選的那一個?”
“我當然是第二個。”
“可我沒有錢。”
小孩眼前一亮:“我有啊。只要你答應當我小弟,我就幫你花錢。”
賀新涼說道:“我要想想。”
“少爺,你去哪了?”
聽到這個聲音,小孩頓時慌了:“我叫陸卷耳,我等你消息。”
賀新涼看著小孩跑遠,視線方向卻沒有變,直直望向天邊。天空湛藍,一塵不染。
回頭方覺,換了天地。
……
第二天蒙蒙亮,賀新涼打著呵欠起床,向山頂走去。
但他沒有直接走到山頂,而是在兩條山路交匯的地方停了下來。另一條山路,通往的是女弟子居所。
等了很久,才有一個個人出現在山道上。
賀新涼倚在樹乾上, 有些人看見了他,但沒有跟他搭話。
賀新涼件所有人都向山頂走去,心裡松了口氣。昨天梁懷人說葛師在虎跳岩講課,賀新涼半信半疑,提前過來看其他人去哪。跟著別人走,比較安全。
梁懷人總不能聯合所有人,就為了欺騙自己。
賀新涼還是沒有動,他在等人。
不久,梁懷人出現在山道上。梁懷人身邊還有四五個人,不用說,就是狗腿子了。
賀新涼歎了口氣,他沒想等梁懷人,可還是先見到了他。
梁懷人看見賀新涼,嘴角露出笑意:“我不是讓你在虎跳岩等著嗎?”
賀新涼臉上同樣堆起笑容:“可是我聽說葛師不在虎跳岩講課。”
梁懷人身邊的狗腿子跳出來一個:“梁師兄叫你怎麽做,你怎麽做就是。師兄必有他的深意。”
梁懷人擺擺手,說道:“興許是我搞錯了。師弟能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既然如此,不然我們到一旁探討一下?”
旁邊的狗腿子不由分說,拉著賀新涼向樹林裡走去。
“賀新涼,你在那幹什麽?”
賀新涼向那裡看去,陸卷耳老氣橫秋走來,身邊還有一個比他高出不少的灰衣少年。兩人一前一後,形似主仆。
賀新涼說道:“陸師兄好。”
“他算什麽師兄,不過是比你早入門幾天。”
“梁師兄,你們在幹什麽?”
柔柔地聲音響起,這個聲音賀新涼隻認識一人。
眾人看過去,是崔宜歸。在崔宜歸身邊的,是白行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