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直,是世家的核心,主支是中堅力量,分支、旁支可忽略。
除非,世家遭遇大變,嫡直受到重挫,再不足領導家族。
主支代替嫡直的事,並不少見,當實力削減,嫡直淪落不是奇事。
吳隨福,江南世家吳氏的子嗣之一,某主支的庶子。
何為嫡子?
人族進入父系社會,一妻多妾成了男人的權利,明媒正娶、八人大橋抬回正房的夫人,是正妻,所誕下的子女是嫡子,擁有法定的繼承權,老貨立的遺囑,不能對抗嫡子血脈、身份的天生權利。
或許,老賊可頻繁地換妻,失寵、失位的正妻會被虐死。
但是,原正妻誕下的嫡子仍是嫡子,或稱嫡直子,無法廢黜。
何為庶子?
除了正妻,老賊迎娶的小妾、花花小娘子,甚至,是露水情的野鴛鴦,哪怕再受老賊寵溺,也要聽從正妻的吩咐、管教。
除了嫡子,老賊的其他子女,統統都是庶子,包括私生子。
受溺愛的庶子,最多,得一間房、幾壟田,滿足生存需要。
世家的嫡直子一大堆,各主支嫡直子嗣更是不少,庶子算個屁。
名不見經傳的庶子吳隨福,本應默默無聞地,了此一生。
很幸運,世家聯姻的時候,吳隨福被林氏的林一畫相中,地位一步登天,成了嫡直都要羨慕的幸運子,世家吳氏的“花瓶”!
林一畫“享譽”江南,是林氏老祖的掌上明珠,沒有誰敢招惹。
林氏是江南第一世家,世代上柱國,攀上姻親,則多一分保障。
吳氏迎娶了“祖奶奶”,不但劃了一棟大大的宅子,又破格提升吳隨福為主支的管事人之一,而林一畫?則享受吳氏老祖的待遇。
而成了畫夫人的林一畫,根本不滿足,不足體現畫夫人的價值。
吳隨福“憤”而辭職,有名無實的管事人有意思麽?
豎旗,不一定是謀逆、造反,像自立門戶,不違倫理,不逆律令。
吳隨福是庶子,邊角料、垃圾一般的蟲子,扯旗有用?
唉,時空變幻,蟲子般的廢材,傍上了林一畫,鑲上了金邊!
吳隨福自立門戶,畫夫人再不是吳氏的媳婦!
林氏跟吳氏,有毛的關系?
吳氏費老大的力氣圖什麽,竹藍打水一場空?
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一乾老貨通融,毋須自立門戶,而是分家,給了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讓其成為吳氏旁支,自娛自樂。
一乾失意人紛紛相投,吳隨福一支不再是空架子,也有了族人。
畫夫人驟降東都洛陽,又是最高行政長官!
《如意水行》是水陸碼頭,是牧氏貫通源陸水路的重要節點,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畫夫人去過雍城,與牧羊有過交集、不愉快。
憑畫夫人的稟性,與牧羊對撞?幾是不可避免的事件。
林肇渚囑咐林飛足居中通融,是欲降低對撞的烈度。
降低烈度?是林肇渚的善意,並不代表要牧羊放棄原則。
林肇渚代表林氏嫡直,跟牧氏、慕容氏是盟友,一家人。
而畫夫人則不然,她代表的,是千余江南世家的利益。
牧氏逆境崛起,嘗盡生存的艱辛,看遍世態的炎涼,對時局、態勢有清醒的認識,對世家有揮之不去的戒懼,牧羊不會例外。
牧羊理解林肇渚,畫夫人的身份特殊,即使做不成一家人,也不一定成為敵人,多一朋友多一條路,何苦把江南世家“逼”成敵人?
對世家,牧羊有根深蒂固的認知,或者,稱為偏見。
林飛足來了,除了見習、歷練,更多的,是為牧羊解惑。
簡言之,牧羊早晚執掌牧氏,林肇渚應對過往有一個交代。
沒有糾纏林氏、牧氏的恩恩怨怨,此舉,已無意義。
林氏散了夥,林肇渚代表的嫡直,已是三姓同盟的一員,足矣!
令林飛足驚訝的是,牧羊對槐蔭城的吳氏,竟盤根究底!
那時節,槐蔭牧氏是禁忌性話題,沒有誰敢染指牧氏的印記!
唯畫夫人是例外,吳隨福代表的旁支,堂而皇之接管了兵器工坊的房舍、遺址,並以高價挖走林島的退役工匠,自己開辦兵器工坊。
更令人瞠目的,廢棄的牧氏老宅?
不是煜氏的傑作,而是貪婪的吳氏翻拆的結果!
憑借槐蔭兵器工坊,吳隨福一支漸漸坐大,終成吳氏主支之一。
舍了過往,牧羊又詳細地了解畫夫人、及江南世家的底細。
畫夫人開了先例,嫁入江南世家的姐妹有樣學樣,成了自由人。
失意庶人扎堆的旁支,其貪婪程度,幾無底線!
千數的江南世家,是拖兒帶女、扎堆地湧進洛陽,分肥洛陽、及郡縣的官職、肥差,一個個綠了雙眸,餓癟的肚皮“咕咕”直叫。
林飛足的口才極佳,思路清晰,把牧羊將面對的親戚“畫”了像。
沿著洛水二十裡的范圍,是《水神宮》的地盤,一片片簡舍人頭攢動,熱鬧非常,義工忙得腳不沾地,奉上一杯清茶,供旅人歇腳。
有免費餐供應,一筐筐白面饅頭,外加一桶桶熱湯,請自便。
水神十分靈驗,引來無數的信眾瞻仰,並靜悟修行。
管事們攏著袖,饒有興趣地望著官道對面,那裡停了十余輛香車。
香車,是有錢人家旅行的代步工具,一車可載十人,而真正的大戶人家,或者官家的香車,則是駟馬大車,可載二十人,奔行如飛。
敢掛《洛陽》徽識的香車,除了行軍總管府,還有誰?
南國、新朝不禁女官,而真正任職的女性官員,寥寥無幾。
傳說中的畫夫人眉眼如畫,行事潑辣,早勾起一乾管事的好奇心。
門開了,香車探出一顆腦袋,眉清目秀、滿眼滄桑的中年人。
中年人的眼神複雜,更多的婦人下車,嘰嘰喳喳鬧不停。
一秀才上前,拱手大聲道:
“裡面的人聽著,行軍總管府布政廳稽稅科,朗中吳隨福大人,奉總管林一畫大人的委派,前來指導稽稅事宜,趕緊迎訝!”
面面相覷,牛九品是七眼橋的稅官,聞言搖頭:
“小小一介稅官,敢查雍國公私地的稅?”
聲音不小,恰好對面聽得清,牛九品精氣神十足,是故意的。
若是真正的行家裡手,沒有誰會來自討沒趣,受辱是小,會送命!
雍國公牧羊、靖難侯林肇渚乃軍功封爵,其私地神聖不可侵犯。
秀才一呆,頓時結舌,不敢亂說亂動。
新朝敕封一堆的王、郡王、公、侯,其中,沒有雍國公、靖難侯!
但是,更始帝亦未明詣削了雍國公、靖難侯,也未撤了封地。
中年人一笑,擺手道:
“本座是牧羊的姨丈,叫他出來見我!”
老不要臉!
牧雲歷了縣尉的事,對江南世家十分厭惡,不喜裝腔作勢的人。
“你是來錯了地方,攀錯了親戚,我家羊哥兒沒有什麽姨丈!”
牧雲的話,是大實話,牧羊有一百數的姨,統統是寡婦,姨丈被衛城割了頭顱換了前程,跟其他的姨沒有交情,更沒見過什麽姨丈!
臉色潮紅,吳隨福的人生坎坷,懂得忍隱,又開聲道:
“我是長輩,不與你計較,你叫牧羊出來答話!”
牧雲猛翻白眼,懶得與憊懶的混不吝糾纏,轉身回了。
見受了冷落,吳隨福的臉色鐵青,再裝不下去,握緊拳頭呆立。
切!
不屑,大大地不屑,一乾婦人十分鄙夷。
吳隨福有一個綽號,叫繡花枕頭,喻意,中看不中用,畫夫人歷來夜不歸宿,幾個子女?個個不肖吳隨福!只不過,誰也不敢亂說話。
十個婦人,都是牧羊的姨母,都去過雍城,吃過閉門羹。
大冷的初冬,姨母們虛搖團扇,施施然上了台階,又進了院子。
只要門開著的地方,姨母們都探了遍,沒見牧羊,也沒見著艾思。
艾思是華章的親傳弟子,跟一乾姨母認識,面上的關系“融恰”!
正要踏步《如意水行》,姨母們的腳步一頓,心裡升起寒意。
姨母們是林家的閨秀,武功底子不弱,是心升警兆。
果然,天空的白霧翻滾,炸雷般的喝斥聲響徹天際:
“來人止步!雍國公的私地不容褻瀆, 否則,就地格斃!”
不是玩虛的!
領軍大統領慕容烏丹得知畫夫人的底細後,再不將畫夫人當作親戚,而是充滿了敵意,一乾林氏姐妹不聽警告,會真的殺人!
一乾姨母來意不善,是想拿捏牧羊,看能不能佔便宜。
吳隨福或許懵懂,而一乾姨母是明白人,被殺了?算是白死了!
一與林肇渚撕破了臉皮,二與牧氏沒了情分,憑什麽囂張?
來到《如意車行》,白毛吳拱叢、捕頭吳彪、稅官牛九品門口候著,姿態放得很低,臉上堆著笑,是“誠懇”地恭迎上差蒞臨、指導。
混洛陽地面,無論官紳、市井,是否朱氏弟子,只要進了《如意車行》,都會比劃江湖切口,以示敬重,既全了禮數,又不至為難。
而百余人?是跟著婦人四下亂躥,沒有一人出面溝通。
莫非,吳隨福將官府當成了自家的後院,想怎地,就怎地?
鄔師爺捧來一摞帳簿,請吳隨福大人過目,《如意車行》的總帳。
才翻了幾頁,吳隨福的眼睛越來越亮,賊亮賊亮,綠得嚇人。
“好家夥!《如意車行》膽敢偷漏稅,要重重地罰!”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鄔師爺是出了名的逃稅專家,便是戶部尚書也要登門請教,他做的帳,幾是新朝最嚴謹的帳,會留漏洞?
見吳隨福指的科目,鄔師爺皮笑肉不笑,連連謙遜道:
“大人指教的是,我們一定總結教訓,接受總管府的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