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宮宇冬所料,這幾日身邊並沒有什麽動靜。那些人想必已經回家操辦賣畫了。
宮宇冬的心情是很愉悅的,一個人心情愉悅的時候,也會想辦法讓自己更愉悅。
而喝酒增進人心情的效果,世界上簡直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比得上。
恰巧宮宇冬自出鏢之後就沒再喝過酒,恰巧他面前就有一家酒館。
遇到酒館對於一個嗜酒如命,多日未飲酒的人來說,世上還有什麽事比這更令人高興?
有倒是有一件。
那就是在這所酒館裡喝酒。
他來到的是個很小的酒館,林子山路間的酒館。
酒館的門口沒有人,只有紅色的燈籠。
剛過完春節的燈籠都是紅色的,對那些有家的普通人來說,紅燈籠很可愛,因為他們可以聯想到福氣,福緣。
而對於無家的江湖人,紅色的燈籠是最不想看見的東西之一。
你可能覺得是因為紅燈籠像血,會讓令見多了血的江湖人反感,這不失為其中一種解釋。
但我覺得是,他們看見了紅色的燈籠…掛在了別人家門口,而他們無家可歸,沒有地方掛屬於自己的燈籠。
宮宇冬停在了門口,他的腦海裡在想什麽呢?
宮宇冬也經歷過春節,以往的春節,或許有難以忘懷的事。
他神情逐漸恍惚。他可能比無家可歸的人還孤獨。
比無家可歸的人還孤獨的只有一種人。
有家難回的人。
宮宇冬搖搖頭,他忽然想到,自己到酒館明明是來尋開心的。他接連歎出好幾口氣,又咽下好幾口氣,才笑出來。
哎,也許宮宇冬愛笑的原因,不止是因為他笑起來不難看。
宮宇冬仿佛閉眼就能走進酒館,因為有酒香為他引路。
他的鼻子不光能聞到酒香,還可以聞到人的酒味與殺氣。
他聞到酒館內沒有多少人,不過也倒好,酒是最香最受人待見的東西之一,喝醉了酒的人卻是最臭最不受人待見的人之一。酒館的客人少,也是好事。
宮宇冬進門時,酒館裡還有空坐,可他還是挑了最靠邊的一張桌子。
只要有邊上的位置,宮宇冬就絕不會呆在中間的。
不知道是愛坐中間的人更有故事,還是愛坐邊上的人更有故事呢?
宮宇冬呼喊小二道:“小二,來壺竹葉青。”
“沒有。”小二一邊用布擦拭桌子一邊解釋道。
宮宇冬道:“汾酒,葡萄酒都行。”
小二尷尬地笑著,比哭還難看,他道:“我們這裡只有燒刀。”
宮宇冬道:“真的?”
小二道:“連小二都只有我一個。”
宮宇冬默默指著中間喝酒的幾人,道:“只有燒刀,那他們手裡拿得是什麽。竹葉青味的燒刀?葡萄味的燒刀?”
小二無奈地搖搖頭,把頭湊到宮宇冬的耳邊說了幾句。
宮宇冬聽完眼珠子轉了一圈,點點頭道:“叫你們老板娘來。”
宮宇冬目望著館內的簾子,還未看到人出來,就已聽到一個女人笑道:“不知是哪位客人發了脾氣。”
很動聽的聲音,說完,她便扭動著腰枝,每走一步,鞋子就發出敲擊一下地板的聲音。
為什麽能聽見她走路聲音?因為酒館裡的人都停止了說話和喝酒。盯著這位女老板,她的人和衣服都非常漂亮。
她望著宮宇冬道:“就是這位小兄弟。”
宮宇冬道:“我年紀不小,我只是想要喝好酒。”
老板娘走近宮宇冬的桌位,與他面對著坐下道:“我這地方叫不叫十字坡?”
宮宇冬鼻子輕哼一聲,道:“我就算沒看過水滸,我也知道十字坡在山東,到不了江南。”
老板娘歎了口氣,道:“我這裡又不是十字坡,難道還會迷暈了你,拿你做肉饅頭餡?”
宮宇冬道:“我是第一次來,是生客,怎麽知道你們?”
老板娘笑道:“能找到這的基本上都是生客。”
宮宇冬笑道:“在您這裡待一會兒,就會變成熟客的。”他刻意把“熟”字念得很重。
老板娘對著小二叫道:“給這小子換好酒,好堵住他的嘴,莫叫這廝再說惡話。”
小二從牆邊幾個酒缸裡舀出一鬥鬥好酒,遞給宮宇冬。
宮宇冬依舊不喝,老板娘來了火,道:“方才你可親眼看見了,給你舀的酒是從酒缸裡舀出來的,客人們都是喝地這缸酒,還能有蒙汗藥?”
宮宇冬擺手道:“哪有人單喝酒不要下酒菜?”
“你要什麽菜?”
“我要精壯的肉。”
老板娘道:“豬肉是肥的,牛肉是精壯的。”
豬肉是行腳的人,牛肉是江湖人。宮宇冬明白,這是老板娘嚇唬人的話。
宮宇冬道:“哦,老板娘,那牛肉比豬肉貴多少。”
老板娘惡狠狠地道:“宰一頭牛可以頂宰一百頭豬。”
“那你們還做豬肉的生意幹什麽。”
老板娘冷笑道:“牛肉的生意太少,而且牛的勁太大,我怕我店房裡那幾個夥計壓不住。”
宮宇冬微笑道:“那你告訴我你的夥計們在哪,我教教他們怎麽宰牛。”
老板娘和小二面面相覷,他們點點頭,老板娘對小二道:“讓他去。”
宮宇冬來到後廚,後廚的夥計有好幾個,小二卻只有一個。他們也像宰“牛”的配置,倘若真的有“牛”宰,估計他們也不會拒絕。
宮宇冬心中想著,只見眾人對著一青牛無從下手。這頭青牛毛少骨多,蹄大筋粗,見有人進來,就昂首啼叫。
宮宇冬長扜氣,道:“真的是好牛,不是凡品,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老板娘聽到此話,不禁“切”了一聲。
老板娘號令一聲,眾夥計們就遠離了這頭牛,圍著宮宇冬,其中一個人遞給宮宇冬一把屠刀。
宮宇冬擺手道:“不用你的刀, 讓它離我遠點兒。”說罷,他扯開了自己那條黑布,露出了一把銀白色的鐧。
老板娘的表情就像是剛吞下一整雞蛋。這是屠刀,她簡直無法相信。
老板娘閃到一邊,她對著牛投來很同情的目光,仿佛在告訴它,你死得不會太舒服。
青牛盯著宮宇冬,目中淨是鬥人的凶光。青牛之前就已被眾夥計挑弄得火氣騰騰,它本就無需思考,直直地向宮宇冬衝撞過去,一雙牛角幾乎就要撞到宮宇冬!
“簌。”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音,宮宇冬的鐧尖已直入牛的後頸部,牛現在既不會動,也不會疼了。
所有人都看見了宮宇冬提鐧的動作,很慢,但沒有人看懂他是如何將鐧尖刺入牛頸的。
此時,宮宇冬招呼眾夥計,讓他們把牛抬入屠宰台,一個又給他遞過一把屠刀,宮宇冬依舊擺手,老板娘的模樣比剛才還精彩。
老板娘道:“你…”
宮宇冬笑著道:“當年的浩然劍昌東明,隻憑了柄木劍,就將另一柄精鋼寶劍斬斷。”
“如今,我用的至少是完好的鐵鐧,為何不能斬斷牛肉呢?”
宮宇冬屠牛,使的是看不到刃的鐵鐧,但用的卻是庖丁解牛的屠法,專挑關節結錯處下手。
老板娘驚歎道:“你宰過幾回牛。”
宮宇冬笑道:“真正的牛嗎,第一次宰。”
老板娘大聲道:“那你和你的武器一定殺過很多人!”
宮宇冬道:“對了一半,我曾經殺過不少人,我手中的鐧殺的人卻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