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知道將軍難處,只是如今四方擾攘,朝廷用錢地方極多,陛下對北邊戰事經久不絕十分的不滿,咱家來時他老人家親下口諭,著平北將軍速速取勝。”
蒙頜據理力爭,表明絕不是自己有意延誤軍機,趙顯奎顯然不是那種不知兵機的酒囊飯袋,但他卻不理這些,直接搬出皇帝懿旨,讓蒙頜有口難辯,而且監軍乃皇帝親派,代表皇權,權力極大,這軍中除了自己,都可以任命撤職,甚至先斬後奏。
“末將定然不負陛下厚望,早日與狄人決戰。”
“好!有將軍這句話,咱家也算沒有白來這邊庭一遭,只是究竟還要幾日決戰,請將軍明說,咱家也好向陛下回報。”
軍機一日千變,應承盡快決戰已經讓蒙頜非常不滿,不料趙顯奎不依不饒,還要逼問期限,不由得怒氣心頭,凝眉看去,趙顯奎亦看著他,眼神毫不避諱,就差明說自己就是故意為難於他。
“十日!十日之內,本將必給公公一個結果!”
蒙頜一咬牙,應了十日為期,但他可沒有說十日內取勝,隻說會有結果。
“十日就十日,咱家這就呈文,也好讓陛下寬心。”
明明是在笑,趙顯奎的表情卻令人恐懼,
軍帳之中雖是暗流湧動,但表面工作仍然得做,立下軍令狀,蒙頜隨即招呼司宴官設宴,給監軍大人接風洗塵,隻留林鋒、於敬郭陪宴,其他人員,自去安頓。
“章大哥!”
軍營之中,軍需官為天命司安排了三頂小帳,章無期、向鯤鵬前幾日已到,自黃河巡堤以來,呂不疑已有兩月未見章無期,此刻重逢,分外歡喜,再看章無期與向鯤鵬兩人,臉上手上,盡是新疤,想來在西邊也經歷了一番苦戰。
“呂兄弟,聽說你在黃河一役,不僅毀去石人,還斬殺六王會戰將,實是我天命司的棟梁之材,”
章無期拍了拍呂不疑的肩膀,眼前這位青年人已從初出茅廬的小子,成長為可獨當一面的人才,他心中甚是欣慰,
“不過簡報中說你身負重傷,現在如何了?”
“章大哥且寬心,我已無大礙,這位是太卜司卜郎蕭彥之,這位贏驊姑娘,新入我司效命,乃司主大人親自托付。”
呂不疑伸出左臂活動一翻,已能運用無障,隨即將蕭彥之和贏驊引薦給章無期,順便提醒章無期贏驊背後的關系,多少照顧著點。
寒暄一番,章無期喊過臨時雇來的仆役,把些銀子與他,很快那仆役便從隨軍商販那兒整治了一桌酒席,色香味雖不能與京城中的相比,但在這關外軍中,已是很上得台面了。
“蕭郎君,請了。”
“章大人請。”
菜上齊後,章無期便端起酒杯,先敬蕭彥之一盞,自從認識了呂不疑,蕭彥之酒量大增,不用推脫,直接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不知此番天隕異象,可有確切時日了?”
章無期最關心的,終究還是任務。
“只在這三五日中,但要細說到時辰,尚且未知,畢竟是天外之物,隻憑我一介凡夫之力,實在無法細算。”
天外隕星,變幻莫測,不必大地上的異象有跡可循,蕭彥之使出渾身解數,亦難精準預測。
“蕭郎君如此說,可有什麽外力可用?”
向鯤鵬依舊少言寡語,一副清冷模樣,軍中粗烹不合他的胃口,對那些牛羊肉不怎麽動刀匕,隻略用些菜蔬,大概是覺得老不說話不甚禮貌,這才找機會插上一句。
“需擇一處吉地,得地氣加持,結果將會更加準確。”
“既然如此,今日早歇,明日我等陪蕭郎君去尋個好地方。”
章無期親自為蕭彥之篩上一盞,再次相敬,要務在身,眾人不敢暢飲,略盡幾杯薄酒,飽餐一頓,各自安歇。
連日行軍,皆是席地而臥,到了這大營之中,總算有條行軍交床可躺,二更天時,呂不疑睡得正香,忽聞營中躁動,與章無期、向鯤鵬幾乎同時起身,各按兵器在手,之後嬴驊亦持劍來到來帳中,少頃,有傳令官來報:
“大軍移營,天命司諸位大人若要與大軍同行,還請速速收拾行裝。”
並非有敵夜襲,幾人松一口氣,分頭叫醒於敬郭與蕭彥之,說明情況,那於敬郭巴結著趙公公,自然要隨他一塊行動,而且此地已是沙場,幾人單獨行動,若是遇上敵人大隊,廝殺無妨,只怕誤了正事,切那隕星墜地的時辰尚無定論,便暫且服從於敬郭安排。
“聽說了嗎,北狄的主力找到了。”
“這麽說,要動真格的了!”
“得了吧,打起來時,勝勢俺便跟著掩殺上去,若是頹勢,俺撒腿就跑!”
隨軍路上,呂不疑從士兵們聊天當中聽到了些許情報,便是在剛才,有一隊探馬回來,已尋得北狄主力所在,正要繞道大軍後方,徹底切斷補給,等秦軍自亂。
“素聞蠻夷用兵,章法有限得緊,此次怎的如此多謀。”
“聽說此番狄人那邊,有個厲害的軍師出謀劃策。”
大軍一路急行,開始時天命司眾人還可閑聊幾句,之後便專心趕路,急行軍一日,又到月升之時,視野中出現一片山巒,北狄大軍,便山腳扎營,軍中祭天大幡高聳入天,隱隱有黑雲壓城之勢。
蒙頜立即下令騎兵兩翼分開,防備敵軍騎兵衝擊,中軍步兵列陣戒備,後方輔兵,速速在有利地形安營扎寨。
“亂軍之中,若是我一時顧不得你,蕭兄需得設法自保。”
大軍紛忙,呂不疑擔心蕭彥之安危,特地又叮囑他幾句。
蕭彥之並未回應,只是癡癡看著對面大山,掐指演算,片刻之後,方才說道:“若在那座山上做法,定能算出天機所在!”
然而,對面山頭乃是水源所在,早被狄人派兵把守,事關軍機,不可輕舉妄動。
呂不疑將此事知會上官,於敬郭此時也躲不得懶,率領天命司眾人進入中軍大帳商議。
“蒙將軍,為何咱家一來便找到了狄人主力?”
中軍帳中,傳令官進進出出,蒙頜正不斷給大小將官分派任務,一旁穩坐大位的趙顯奎卻突然間開口,而且明顯話裡有話。
“全賴監軍大人洪福,早些散出的斥候恰好在昨夜歸來,發覺狄人主力動向,我已命人收攏在外的小股輕騎,待我軍騎兵歸攏,便可與賊寇交鋒。”
蒙頜正忙得焦頭爛額,聽見趙顯奎不懷好意的話語,當即怒上心頭,可惜不得不忌憚對方身後皇權,咬牙忍了一忍,方才好聲好氣地回應。
“見過趙公公,見過蒙將軍,天命司有要事稟報。”
於敬郭適時介入,將蕭彥之想上山卜算之事說出,請求蒙頜派遣兵馬攻山。
“本將軍看那山勢陡峭,易守難攻,狄人已佔地利,雖然守軍不多,但即便是派上五七千人,也難攻下,何況戰場之上,牽一發而動全身,我軍攻山,敵人又怎會袖手旁觀?”
“蒙將軍說得極是,兩軍交兵在即,不可輕舉妄動,你天命司從來是我大秦棟梁,當自行設法解決。”
蒙頜見那山上敵軍不多,應當沒有衝殺而下的風險,便不打算浪費兵力對那座山下手,更加不可能答應天命司的要求,於敬郭見他如此說,便把眼神看向趙顯奎,期望監軍大人能替自己說話,沒想到趙顯奎卻是全然不打算幫他。
出了大帳,於敬郭不敢埋怨趙公公,隻惡狠狠地對自己的部下說道:“本司主盡力了,你等若一定要上山,自己去想辦法。”
說完,於敬郭又跑進帳中,服侍趙公公去了。
“也罷,我只在此處演算亦可,只是偏差可能大些。”
蕭彥之不願他們為難,主動放棄了上山的想法。
“章大哥,不如讓我送蕭郎君上去,”
呂不疑思索片刻, 竟是提出個十分冒險的建議,
“我等又不要佔他山頭,隻一二人悄悄上去,尋個地方悄悄卜算便是。”
“不知敵人底細,如此風險極大,就算你能來去自如,蕭郎君又該如何?”
此事太過冒進,章無期不願部下以身犯險,但國事為重,此刻心中隻覺兩難。
“下官既來邊地,早有準備歿於國事,呂兄敢去,我亦無妨。”
蕭彥之正色答道,雖無蓋世武功,然他之膽魄卻是不輸旁人。
“好!諸位皆是忠勇之士,國事為重,何惜此身,我與你二人同去。”
“天命未了,還需章大哥你主持大局,讓我與呂兄同去。”
“贏驊亦願去。”
章無期鼻吸沉重,思付再三,終於應允,本也想去,向鯤鵬與贏驊卻是主動請纓,眾人爭執一番,最終決定章無期、贏驊留守,向鯤鵬與呂不疑、蕭彥之用去。
三人出營,自然不能直衝上前,借著夜色繞遠迂回,往山腳而去。
“蕭兄,你還好麽。”
“我……我感覺不好,實在走不動了。”
沒有馬,三人步行,蕭彥之哪能跟上呂不疑和向鯤鵬的速度,沒一會便累得氣喘籲籲,小腿僵直,疼痛不已。
“向兄,不如我們輪流背著蕭兄如何?”
“這……”
“呂兄說得不錯,時間緊迫,蕭兄便不要推辭了,我先失禮了。”
呂不疑提議,不容蕭彥之異議,向鯤鵬立即折返,一把將蕭彥之扛在身上,當即加速急奔,不久,三人已在山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