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野山,本無人煙,自然沒有現成的路可走,好在三人來到這一面山勢平緩,就算是蕭彥之也可以徒步登山。
呂不疑俯身在前,輕功施展,步下無聲,將遇到的哨兵一一清除,一路摸到山上狄人小寨之外,並未被狄人察覺。
“蕭兄,是在附近便可,還是需要殺將進去?”
稍等片刻,向鯤鵬亦護著蕭彥之來到,呂不疑看著寨子大小,料其中兵卒不足三百,就算是正面殺進去,亦不算難事。
“二位,事有蹊蹺!”
三人蹲伏柵欄之外,蕭彥之演算一番,低聲說道,
“這營寨中心,正在地氣最盛之處,利於佔卜,但於行軍打仗,卻非最佳所在,若是巧合還則罷了,若不是,狄人定有所圖。”
“既然如此,且進去看看。”
呂不疑輕輕攀上寨門邊望樓,在那哨兵察覺之前,出手扭斷脖頸,再用這倒霉蛋的兵器撐住屍體,夜間看去,並無異常。
那邊向鯤鵬見他得手,就將蕭彥之橫抱,跳過營寨柵欄,穩穩落地。
營寨不大,大小帳篷隻一二十頂,有呂不疑和向鯤鵬在,三天如入無人之境,可憐那些巡夜的哨兵,若遇上三人,還未明白何事,便去地了府報道。
“就這兒吧。”
接近營寨核心地帶,蕭彥之察覺地氣極盛,便指了一處帳篷,呂不疑側耳細聽,帳中只有兩人呼吸之聲,和向鯤鵬對視一眼,分頭摸進帳中。
待蕭彥之入內,兩名狄人將官,已然無聲無息,永遠留在在夢鄉之中。
“蕭兄,此時怕是不能掌燈,如此黑黯,可能行事?。”
“借些月光足以。”
狄人亦有軍紀,也來不可擅自掌燈,蕭彥之向上指了指,呂不疑劍氣一揮,將帳篷頂部割了個口子,蕭彥之點點頭,左手掏出個小小算盤,右手掏出紙筆,盤腿而坐,埋頭掐算,不想僅僅在一息之後,他卻又抬起頭來。
“算得了?”
呂不疑喜出望外,沒想到這風水寶地如此厲害。
“不,被發現了!”
蕭彥之看向正北,穩了穩心神——就在那個方位咫尺處,同樣有人正在窺探天機,二人互相影響,察覺了對方的存在。
“當心!”
刹那之間,呂不疑感受到一股氣勁襲來,飛身擋在蕭彥之身前,一道劍氣橫掃而出,與轟來的氣勁相碰,兩道氣勁炸裂開來,巨大威能將整座帳篷撕成碎片。
在飄搖帳篷碎片之前,兩名狄人將領各持兵刃,頂盔摜甲,緩步逼近,二人夜不卸甲,正是因為他們身後的大帳之中,燭火通明,帳圍之上,可見一道女性身影,不斷瘋狂扭曲舞動,蕭彥之認得,那正是北狄人用來祈求天意的神祝之舞。
“南蠻子!安敢犯我營寨!”
兩員狄將不由分說,舞動兵器便向三人殺來,與此同時,營中號角大作,營中兵卒,迅速抄起家夥,向喧鬧處圍攏而來。
“蕭兄,能算否?”
“能算!”
“向兄,能戰否?”
“奉陪到底!”
局勢直轉直下,三人陷入重重包圍,然而越是危難關頭,越顯英雄本色,呂不疑面上毫無懼色,仗劍在手,蕩開那狄將劈來的彎刀,一問戰友心意,得到兩人肯定答覆,豪爽一笑,一輪劍花,近者皆亡,向鯤鵬亦分開手中雙短槍,右手槍與這邊狄將手中五股托天叉周旋,左手槍將打算接近蕭彥之的雜兵送上西天。
劍影槍圍,暫且護得蕭彥之周全,而蕭彥之則是盤腿而坐,專心掐算天機,縱是耳邊喊殺起、鬢側刀鋒過,全然不理不睬,完全將性命托與二人。
“兒郎們退下,這個南蠻是本千戶的,”
試探幾合,狄將見呂不疑與自己境界相同,而且劍法超群,不由得起了爭勝之心,讓士卒後退,要與呂不疑單挑,
“我乃大汗帳下千戶哈兒和真,你亦報上姓名!”
“大秦天命司,呂不疑是也!”
通過姓名,接下來便要見真章,那哈兒和真將手中彎刀急速揮舞,加上月色暗淡,那輕薄刀身在黑夜中肉眼難辨,呂不疑明白這些都是虛招,架劍身前,穩守中庭,隻待對方手肘大開,那時出劍,果然準確擋下刀鋒,見對手穿著全副鐵甲,他便劍鋒一轉,直刺面門,哈兒和真仗著身被甲胄,也不閃避,直接抬起左手一檔,煙霞刺在腕甲之上,濺起點點火星。
對手巨臂一推,煙霞微彎,呂不疑生怕煙霞折損,不敢與他角力,撤劍變招,哈兒和真具刀響迎,兩般兵器在空中不斷碰撞,哈兒和真刀法偏向戰陣中使用,直來直去,務求一擊殺敵,呂不疑則劍出百變,不拘一格,只可惜他雖看出哈兒和真身上不少破綻,但與往日不同,今日之敵身穿全服精鐵鎧甲,即便抓住破綻,也難有效殺傷,一時間竟是奈何不了對手。
呂不疑這邊戰況焦灼,另一處,狄人將官手中鋼叉飛舞,與向鯤鵬交手十數合,他原以為以眾欺寡,當輕易得勝,沒想到向鯤鵬始終遊刃有余,而且己方兵卒的支援逐漸放緩,自己壓力越來越大,細細觀察,這才發現向鯤鵬一招一式,早將戰場上的一切計算在內,他憑借槍上力道變化,控制每具狄人屍體倒地的方位,漸漸在附近形成障礙,黑夜之中,狄人兵卒屢屢絆倒,大大緩解了向鯤鵬的壓力。
“放狼煙!”
不比哈兒和真那般看重武道爭雄,這名狄將只求戰爭勝利,見戰事不能速決,毫不猶豫地下令求援,接到將令,營中傳令官立時取來火把,向烽火台急奔,向鯤鵬窺個真切,踢出地上狄人落下的一杆長槍,槍如飛矢穿過亂軍,準確將那名傳令官洞穿。
然而狄人傳令官不止一名,一人倒下,另一人立即接上,可向鯤鵬這邊,卻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狄將趁他分神踢槍,手中鋼叉連刺,已讓他陷入劣勢,勉強尋機再用槍尖挑起一把彎刀甩出,擊殺第二名傳令官,自身卻是躲閃不及,左肩被五股叉的末股刺穿。
怕對手橫叉徹底扯斷肩上肌肉,向鯤鵬右手橫槍穿過叉股之間,再將左手槍搭在右槍之上,盡力一推,將叉股推出體外。
保下一臂戰力,向鯤鵬卻是實在攔不住第三名傳令之人,那烽火台上堆滿浸飽猛火油的燃料,一旦投入火把,便是立即火光衝天、狼煙滾滾。
“蕭兄,如何了?”
呂不疑與向鯤鵬幾乎同時出口問道,然而蕭彥之卻是沒有應聲。
此時,蕭彥之無法應聲,看他那樣子,就比正在惡戰的兩人更加辛苦,渾身顫抖不已,兩指之間,距離明明不足一寸,然每一掐指,皆如隔山海。
巨大阻力,來自中軍帳中,那不斷舞動的女子。
“道兄,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
“凡夫俗子,不自量力,覬覦天機,必遭天譴!”
在神祝之舞的影響下,各類幻覺在蕭彥之眼前不斷變幻,神女寬帶,春光滿目,天神怒目,威勢難當,縱是蕭彥能在戰場之上心無旁騖,但面對這栩栩如生的幻象,亦不能完全不受影響,當即咬破舌尖,將一口鮮血噴向半空,化作一道血霧。
血霧之間,幻像暫時,可那女子身影卻是穿過軍帳之隔,逐漸清晰,只見她身著獸皮,遍體刺青,眼中透出一股詭異的光芒,每一次舞動,皆能溝通天地。
“道兄,你何必如此固執?”女子聲音嘶啞,卻帶著野性的誘惑,“天地之間,歡樂至上,你為何不放下一切,與我共舞?”
女子舞姿更狂, 蕭彥之眼前幻象再度出現,他已身不在敵營,而在十八層地獄之中,滿眼恐怖景象,無數鬼爪在他身上抓扯,痛感傳來無比真實,若換做平常之人,已然要被逼瘋。
蕭彥之知這女子本事不小,絕非一般巫者,更不消說她作法在先,佔盡先機地利,眼看狼煙衝天,局勢不容自己與她慢慢周旋,當即手結印法,口誦真訣,向那大帳方向一指:
“天罡五雷正法!”
言出法隨,萬裡無雲的天上,憑空一道金光閃過,比那烽火台還要醒目,正劈在狄營中軍帳上,眾人看去,大帳毫發無損,只是不見了帳圍上的身影。
“好小子,你不要命了嗎!”
女子不料蕭彥之年紀輕輕便能運用天罡五雷正法,更不料他敢行此法,倒地之前,不甘地撂下話來。
蕭彥之輕蔑一笑,可他說不出話來,天罡五雷正法隻除邪祟、不傷肉身,而且消耗極大,那女子只是暫且失去意識,蕭彥之卻是在反噬之下,七竅流血,折損壽命,然而他知道自己還有重任在肩,依舊強撐著繼續演算天命。
“算得了!”
沒了干擾,地氣加持之下,蕭彥之演算如飛,片刻之後,蕭彥之口噴鮮血,拚著最後的力氣提醒鏖戰中的二人,手裡抓著一張寫滿文字的紙條,當場暈厥。
呂不疑、向鯤鵬二人見他功成,戀戰無意,當即不約而同撇了對手,退向蕭彥之身邊,正待殺出重圍,卻是幾道身影躍入營寨之內,正中為首之人,一聲怒吼,震懾四方:
“誰人竟敢踹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