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集 69 醃肉

後來這幾個看大門的為了省事兒，直接又在牌坊那裡掛了一個牌子，上面寫道:過往之人須知，入內遊玩須交二十文錢。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這樣一來，他們也免得逢人細說，實在有人問起，隻說看牌子，省了許多口水。這看門的差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尋到的。

洪州城南有一肉菜市場，竟被一人壟斷。此人欺行霸市，凡在市場擺攤之人，都要從他的兩個大倉庫內買進肉類和蔬菜，而且還要向他按月交納銀錢當作保護費。如若不買或者不交，先是被人一頓毒打，接著砸爛攤位直接趕出市場。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王”王長生的大舅子汪旺。這汪旺有個妹妹喚作汪巧兒，這汪巧兒確實生得巧，恰巧是她給大王生得一個獨子，叫做王子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汪巧兒在王家的地位差不多跟大王原配齊平;而她的哥哥汪旺有了王家這棵大樹，便開始狐假虎威，僅肉菜市場每月進帳無數。他又看準了牌坊收費這個美差，於是向他妹夫王長生獻計:可以在牌坊處攔門收費，這樣閑雜人等就不能渾水摸魚了。要想進去觀賞，先要交錢。他這妹夫比他還要大二十來歲，一拍大腿笑道:“此計甚妙！就這麽辦！具體你來辦吧……”

於是，汪旺找來五六個潑皮，都是些無業遊民，每日攔門收費。他們有此肥差，自然千恩萬謝。收費所得七成歸汪旺，余下三成他們五六人平分。

近日，洪州城裡來了一個壯漢，生得人高馬大，健碩無比，足有兩三百斤。這壯漢叫做郝大力，早年跟了一位外家師父，習得一身橫練功夫。一旦聚氣，身如鋼鐵，刀砍不動，槍刺不進。三五十人隨便擊打，有如撓癢一般。成名絕技乃是“鐵頭功”與“金剛拳掌”:一頭可撞斷他大腿一般粗的樹，一掌可以劈開木頭堪比利斧，一拳可以砸碎大石堪比鐵錘。只是一點，但凡練就橫練功夫之人，身上必有一個命門。這郝大力也有命門，只是一般人都會想不到。

郝大力來到洪州，本想在市場上尋個肉攤做點兒小本生意。可一打聽才知道:要想在肉菜市場上立足，每日須到汪旺倉庫進貨，每月還要交保護費。郝大力一聽勃然大怒道:“這是哪個狗賊立下的規矩！老子今日偏不遂他意！”這幾個攤主小販聽他這麽大聲一吼，都嚇得不敢作聲。

郝大力見狀，忙問道:“你們怎麽了?我一罵這個狗賊你們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難道你們就甘心一輩子被他騎在頭上拉屎?”

其中一個小販張三低聲說道:“這惡霸汪旺有個妹妹汪巧兒，嫁給洪州城裡的巨富王長生做妾。這王家兩兄弟人稱大王和小王，誰敢招惹他們?汪旺便狐假虎威欺辱我們，而且他從小練得一身武藝，我們只是敢怒不敢言……”

另一位攤主李四又道:“那小王叫做王長樂，他有一個愛妾喚作王雲兒，正是洪州城一位官家的女兒。他們又都姓王，算是親上加親;二王有錢有勢，尋常百姓只能忍氣吞聲！”

郝大力跳起道:“我呸！今日暫且不整治他，看我明早手段！”

又一個商販王五聽了攛掇道:“壯士果然勇敢！明日我一定前去，遠遠地為你助威！”

郝大力為人剛直，哪裡知道打交道這許多彎彎繞繞，於是點頭道:“放心！少不得給些顏色讓狗賊瞧瞧！”

郝大力當晚投宿在一個客棧。第二天天還沒亮，他便動身前往汪旺的倉庫。路上遇到一位老哥挑著一擔大糞，原來他是奉命定期清理王家茅廁的糞便，挑去灌溉自家的菜園，如此便免於擺攤交手續費。郝大力攔住他道:“這位老哥，你這一擔大糞於我有用，我五十文連挑買了如何?”

那位老哥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心想:這年頭還有花錢買大糞的?這人莫不是腦袋有毛病吧?不管了，他是傻子我可不傻，有錢不賺那才是真傻子！於是笑道:“行行行，賣你了！”老哥收下錢揣入懷中，打著空手一邊走一邊自說自話:“真是個大傻子……竟花錢買大糞！”

郝大力也不理會，挑了大糞便直奔倉庫。倉庫兩個看守老遠就聞到了臭味，連忙捂著口鼻問道:“你個挑大糞的，跑來倉庫作甚?”

郝大力嘿嘿一笑，說道:“東家喚我將大糞挑來醃肉和醃菜。”

一個看守問道:“大糞還能用來醃肉醃菜?”

另一個大怒道:“放他娘的狗屁！我看他是來耍弄咱倆的！”

郝大力放下糞擔子，笑道:“孫子你猜對了！”說罷將兩人後領一提，往中間這麽一撞，這兩個看守的頭瞬間撞在一起，只聽得“嘭”的一聲，隨後兩人便軟綿綿地躺在地上。郝大力也懶得在他們身上找鑰匙，隻大力一腳，大門的兩塊門板便一起往裡倒下。郝大力踩著門板進入裡面，裡面是一片空院;再往前走，便見到兩座用青磚壘砌的倉庫，兩個倉庫的大門也都上了鎖。倉庫上方都吊了頂棚，這樣無論刮風下雨，肉類蔬菜存放在此都不會受到影響。

郝大力先是右腳一腳蹬開了右邊的大門，鎖鏈連接處直接斷開;往裡看時，裝滿了一筐一筐的各類蔬菜。接著左腳一腳踹在左邊的大門，不料這一腳竟未踹開;郝大力心中有氣，便沉下左肩往前隻這麽一撞，“轟”的一聲大門應聲而倒。郝大力本以為這個存肉的倉庫大門會很結實，哪知道用力過猛，竟跟著大門一起一頭栽進裡面……這一跤著實摔得不輕！郝大力摔得兩眼直冒金星，躺挺在地上緩了半天，這才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破口大罵道:“什麽他娘的破門，老子以為有多麽結實！害我吃了一摔……”

郝大力仔細一看這個存肉的倉庫:裡面支著三個肉案，分別堆滿了豬肉、牛肉、羊肉。應該是當天晚上屠宰完畢存放在此，第二天一早批給各攤主商販拿去售賣。再往裡面，挨著裡牆用青磚堆砌了一個方形水池，裡面放養著鯉魚、草魚、鯽魚還有黑魚。郝大力雙手只是往前一推，這青磚水池就這麽垮了，裡面的水和魚便頓時往外噴湧……雖然郝大力已經退後幾步，仍是濺了一身的水。郝大力哈哈大笑道:“汪旺小兒，這可不能怪我。怪隻怪做這水池的人太敷衍！”說完將衣服的水擰了一下，看著地上蹦蹦跳跳的魚兒又是一頓大笑。

郝大力又將門外的兩個糞桶，先是給那些蔬菜均勻灑潑了一遍，又將另一桶給這三堆豬牛羊肉均勻灑潑了一遍。這時，郝大力將手中糞桶一扔，大笑說道:“汪旺小兒，不必謝你老子。老子今日幫你醃好了這許多蔬菜肉類，你慢慢享用吧！”說完又是哈哈大笑，徑直奔向牌坊。

到了牌坊外面，此時天色才剛大亮。那幾個潑皮以為他是進去遊玩的，便指著牌子道:“看見牌子沒有?給錢才能進去！”

郝大力憨笑道:“我不識字。”

為首的一個潑皮斜著眼睛道:“沒事多讀書識字不好嗎?聽仔細了:入內遊玩須交二十文錢！”

郝大力故意說道:“二十文?你沒騙我吧?我讀的書少，你們可不要騙我……”

那人不耐煩地說道:“要進去就交錢，廢什麽話！”

郝大力隻一把，就將他按在牌坊口的桌子上。然後一屁股坐在他身上，他哪裡承受得住這般重量，立馬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另外五人見狀，便要衝上前來救人;郝大力雙拳一拳一個，將前面兩個打翻在地。接著又是飛身一腳橫掃，後面三個又是後飛摔在地上。五人都是翻來滾去，不停叫喚。

郝大力厲聲道:“別號喪了！誰先起身我便饒誰，速去給你那汪旺狗爹報信，便饒你一命！”

五個人聞言搶著從地上爬起，終是一個瘦子伶俐。郝大力指著他道:“就是你了……去吧！”

那人連連點頭答應，邊摸著屁股邊跑開了。

正是:惡人還須狠人磨，你越良善他越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