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由於它的大屋簷擋住了風雨,引來不少乞丐躲雨。
聽春樓的人對這些乞丐沒有選擇驅趕,而是選擇無視,任憑他們躲雨,只要他們不影響來往客人。
於是貧窮與富貴在這一刻,在聽春樓門外門內真實上演。
青石大街的另一邊,酒樓客棧茶室一應俱全,同樣生意興隆。
比之其他街巷的生意更好,這主要也是得益於聽春樓的存在。
一榮俱榮。
其中茶樓頂上的雅座間,搖扇公子與持弓男子在清晨時分就已經入座。
與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他們不是在欣賞苑城美景,而是時時刻刻盯著聽春樓的門口。
“也不知道對付另一個秋潯劍宗的人是誰?”持弓男子皺眉問道,“都快近中午了,還是沒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人出現,莫不是城主玩耍我們?”
“你一定是太過緊張,才顯得愚笨。”搖扇公子歎息道,“另一個人毫無疑問便是替你造弓的鐵匠。他既然參與其中,便與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不可能脫離乾系。”
持弓男子恍然大悟,道:“我被這張弓吸引,倒是忘了前因後果了。”
搖扇公子道:“馬車快來了,推我下樓吧。”
他們討論鐵匠的時候,鐵匠其實已經走入了這條寬闊的青石街道。
與其他人行人一樣,他也撐著一柄黑傘,他的腰間也掛著一柄長劍。
他走得很慢,走著走著,便停了下來。
他的右手邊是一個酒樓,酒樓中人已經坐滿,於是在屋簷廊下便也擺了桌子,供客人喝酒吃肉。
只是酒樓外,屋簷下的桌子邊,隻坐了一個人。
這個人的腳邊擺著一副擔子,擔子兩側的籠子中,散發著淡淡血腥味,被春雨吹散。
中年人為鐵匠而來,鐵匠為他而停。
“你為什麽會在這裡?”鐵匠眉頭緊皺,對於中年人的出現,他不是憤怒,而是不安。
中年人舉起酒杯笑著回道:“我在等一個人。”
鐵匠的右手搭在了劍柄上,憤怒在雨中散開:“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中年人搖了搖頭:“你如果敢動手,這二十幾年你早就動手了。你一直不動手,因為你知道以你的實力,殺不了我,頂多兩敗俱傷。而先動手的你,便會因為壞了苑城規矩,被格殺。這樣一來,你不僅報不了仇,反而比我先死。”
鐵匠松開了右手,他認同中年人的說法。但是今日過後,中年人會比他先死。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對中年人再也提不起興趣。
他往前跨出了一步。
中年人卻又道:“莫非你以為我只是為了喝酒才坐在這裡?”
鐵匠聽聞,再也邁不開腳步,他的心頭那絲不安,再一次出現。
正在這時,一輛普通的馬車緩緩從鐵匠一旁路過。
趕馬車的年輕男子瞥了他們一眼,眼裡閃過疑惑,口中忍不住低聲道:“他怎麽會在這裡?”
與此同時,苑城城主府內,一個男子恭敬地站在時無水身後,稟報道:“城主,我手下來報,王城壽不在黑市,也不在餛飩店。”
“意料之中。”城主點頭。
“他若去阻周夜黑,那城主的計劃豈不是被破壞了。”男子有些膽戰心驚。
時無水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思索道:“能夠破壞這個局的人,只有王城壽。我好奇的是,誰看破了我這個局,又是如何說服王城壽的。”
“莫非是秋潯劍宗的人?”身後的男子不負昨日裡的囂張淡定,反而有些畏懼。
時無水搖搖頭:“若是秋潯劍宗的人知道了這個局,根本不需要這麽麻煩,也不會拖到今日。”
“查一查這些天都有誰接觸過周夜黑和王城壽。”時無水忽然道,“若是壞了這個局,總得付出一些代價。”
時無水與下屬講話的時候,師居幽的馬車剛好停在了聽春樓門口。
師居幽撐起黑色雨傘,滿臉興奮地掀開門前雨簾,一隻腳跨過門檻。
他的眼角瞥到一側癱坐在屋簷下的眾多乞丐,其中一人自他下車到跨過門檻一直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師居幽難免皺眉。
也是在這一個瞬間,一柄黝黑的長劍,如毒蛇一般自那個乞丐袖口中竄出。
直刺一隻腳剛剛要落地的師居幽。
乞丐的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只要再一眨眼的功夫,那麽他的長劍便能準確無誤地刺入師居幽的心口,一擊斃命。
這一瞬間,他忽然想到昨日裡那個男子說得話,他覺得實在是太對了。
他與師居幽的距離實在是很短,以他五層樓的實力,這點距離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師居幽必死無疑。
這一刻,他信心暴漲,長劍去勢再快了一分。
只是他興奮之余忘了七層樓是怎麽樣的存在。
離馬車不遠處的一個撐著黑傘的行人忽然伸出了右手,然後往下輕輕落下。
乞丐隻覺得有一股力量,在這眨眼的瞬間出現在自己的長劍上方。
他的長劍不受控制的被這股力量往下按去。
他努力地回頭,想要看看究竟是誰在暗中搞鬼,然後他看到一支閃耀無比的由純淨的靈力凝聚而成的箭,釘向了那個撐傘的行人。
撐傘的行人皺眉,若是收回右手,他能夠憑自己的力量阻擋這突如其來的一箭。
但換來的則是師居幽被一劍刺死。
而若是他不收回右手,力量分散的他,是絕對擋不住這一箭的。
他抬頭望向街道另一頭。
街道那頭一道雨線憑空出現,在千鈞一發之際,落向那支箭。
這道雨線去勢極快,只是當他路過周夜黑身邊時,周夜黑的長劍已經甩了出去。
他是鐵匠,他的兵器並非長劍。
長劍如龍,正中雨線,將它擊潰。
同時一柄大錘握在了他的手中,整個人高高躍起,又從天而降,砸向了施展雨線的那個人。
那個人抱著一柄劍,靜靜地站在雨裡,然後抬頭看著那砸下來的巨錘。
剛要拔劍的他,眼前忽然出現一個中年人。
中年人的扁擔微微彎曲,迎向那柄巨錘。
抱劍的男子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衝向了聽春樓。
此時,聽春樓門口,十幾柄扇子,宛若飛刀源源不斷地飛向師居幽。
師居幽的一隻腳剛好落地,那股無形的力量正好將刺向他的長劍壓斷,順便壓死了持劍偷襲的乞丐。而那支靈力凝聚的箭也正好落在撐傘的行人身上,將他一箭釘在了濕漉漉的地面上。靈力箭釘在地面的同時,街道那側的茶樓中一聲爆裂響起,一道身影因爆裂而亡,甩出茶樓,摔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不遠處那柄巨錘也正好落在扁擔上,強大的衝擊力將漫天雨水震蕩開去,地面也被砸出一個巨坑。中年人突出一口鮮血,臉上卻是瘋狂地笑著。他的視線向聽春樓門口看去,那個抱劍的男子正好在扇子飛到師居幽身上的一刹那,落在了師居幽背面,然後拔劍一刺。
無數的天地靈氣在這普通的一劍之下,洶湧而來,奔騰而去。
同為七層樓,這一劍不僅斬裂了沿途的扇子,更是斬裂了茶樓的大門,將門內坐在輪椅上的搖扇公子一分為二。
中年人撿起扁擔,吐著血道:“結束了。”
說完,他不顧落在一旁同樣吐血的周夜黑,撿起扁擔,挑起籃子,咳嗽著離開了街道。
周夜黑十分苦澀,喃喃自語:“我蓄勢待發,提前啟動的這一擊,換做七層樓的人都應該重傷或者身亡,而他只是受了輕傷。我追殺他多年,從來都是被我打得淒慘,為何這一回,他的實力進步如此之大?”
望著中年人離開的背影,周夜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歎息一聲,悄然離開。
“這是有計劃有預謀的刺殺。”站在師居幽身旁的抱劍男子淡淡道。
“沒錯,一環套著一環的刺殺。”師居幽點點頭,看著此時此刻寂靜無聲的街道,看了看四周目瞪口呆的百姓,“你覺得苑城中誰能預謀這一次刺殺?”
“時無水。”抱劍男子依然平淡。
“規矩是秋潯劍宗和皇城一同定下的。”師居幽道,“時無水公然違反規矩,你們不管嗎?”
抱劍男子搖搖頭:“聰明點的人都知道這是他預謀的, 但是他並未出手,也不曾出面,甚至在這一場刺殺中,完全沒有任何他參與的痕跡。所以,縱然知道是他,我們也毫無理由去為難他,只能增加秋潯劍宗自己的勢力,讓時無水不敢再輕舉妄動。還需要將那個出手幫我們的人保護起來。”
“確實如此,就連秋潯劍宗內部都分為了殺我與護我兩派。”師居幽無奈道,“皇城內部分作兩派也是合情合理,只能日後更加小心。”
抱劍男子依然在搖頭:“怕只怕那時無水的真正目的並非是你,而是秋潯劍宗。”望著不遠處身亡的同門,抱劍男子眼中不免閃過悲傷。
而此時的時無水,則已經站在了城主府最高的閣樓上,在春雨中遠遠眺望。
只是春雨細密,縱然他是七層樓的高手,也望不穿。
“戰鬥應該結束了。”他喃喃自語時,有下人匆匆來報,將聽春樓門口發生的事情,毫無紕漏地說給他聽。
“這麽看來,那王城壽的真正實力恐怕在周夜黑之上。”時無水摸了摸下巴,“沒想到,幾十年間,周夜黑一直被表面現象給欺騙了。”
正說著,一隻飛鳥從城主府上空掠過。
時無水驚訝,伸出手指,虛空連點。
那漫天雨水仿佛是他手中至寶,化作劍氣不斷落向飛鳥。
那飛鳥卻聰慧之極,陡然加速,躲過劍雨,又不斷折向,讓劍雨無法準確捕捉它的身影,隨後在一聲歡快地嘶鳴中消失在春雨裡。
時無水依然摸了摸下巴,笑著道:“這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