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繁星點點,月光皎潔。
有些疲憊的他入了院子準備洗漱睡覺,卻發現院牆那側的院子燭火搖曳。
“夜已深了,還沒睡覺?”師居幽皺眉,然後出了自己院子,在旁邊的院門上敲了起來。
“來買畫?”方知幽手裡捧著一些畫作,臉上戴了薄薄絲綢,有些困意地問。
師居幽眉頭皺得更緊,接過畫作道:“你若不是有急事,這麽晚了定是已經睡了。但你沒睡,這畫我自然不得不買。話說,你臉上為什麽戴了輕薄絲綢?”
方知幽接過金子,在月光下照了照,道:“吃壞了東西,臉上過敏長了紅點,破了相,便找了東西遮掩一下。畢竟我也是姑娘,也是愛美的。”
師居幽借著月光,向院子裡面望一眼,只見滿地都是新鮮花草,隻留下了扭曲的一條小路。
“怎麽花了那麽多金錢買來花草?”師居幽好奇疑問。
他與方知幽接觸不長,但他們兩人都懂,一旦有與平日裡反常的舉動,就說明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不明情況。
方知幽卻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道:“我賺錢也是為了改善我的住宿條件,花花草草畢竟是女子的最愛,我購置這些也是合情合理,你不要奇怪。”
師居幽將信將疑地離開,然後待方知幽息了燭火,睡著之後便走到院子裡,和往常一樣,欣賞畫作。
這是他每日的生活習慣,暗中觀察的人也早已經見怪不怪。
沒人覺得奇怪,那麽他讀畫上的字,便更加從容鎮定。
月光下獨特的角度,畫作上顯現出了早在預料中的文字:
第一件事,城主府那場戰鬥,必然是時無水勝。從波動看來,他必然會受傷。他一旦受傷,必然去找苑城最好的醫師。如今苑城最好的醫師是重忍,而重忍是秋潯劍宗偏向於保護你的一方。所以,重忍危險。
第二件事,輕語巷裡來了一個乞丐,顯然他是衝著你來的。你身旁暫時只有一個七層樓高手,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情。在知道還有一個秋潯劍宗七層樓高手護著你的情況下,依然衝著你來,那麽他定是有信心將你們兩人一起殺死。你需要再做安排打算,活下來。
第三件事,今日起,我與你必須要長時間的不能接觸。從而讓那些已經懷疑我與你關系的人,放棄那份懷疑。
第四件事,你有兩個朋友來了苑城,他們打算來幫你。但他們自身也有需要解決的事情,並不能第一時間幫到你,所以對於第二件事情,你還需要想別的辦法來脫離危險。
第五件事,你還是要按部就班的生活,不要打破這種節奏與規律。這是為了長遠的考慮與安排。
師居幽讀完內容,有條不紊地換了一張畫,繼續欣賞。
但他的心思卻全在之前的五件事情上,忍不住喃喃低語:“你一直說自己不會修行,不懂修行,為何在遠離城主府的輕語巷小院中,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遙遠的靈力波動?莫非你只是隱藏了自己的修為?”
“都知道時無水針對的其實是秋潯劍宗,重忍遇到危險顯而易見。只是時無水若要動重忍,就沒有合理的理由,除非他打算徹底撕破臉皮。這件事情上,只要我不出現在重忍面前,時無水便不能拿我做文章,重忍相對還是安全的。”
“那乞丐只是一個沒了修為的普通人,卻在明知我有七層樓保護的情況下,依然過來。到底憑得什麽?”
“你我之間的關系,一直被人懷疑,只是別人一直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證明我們之間有必然聯系。你卻特地強調今日起?是不是與你遮了臉,或者與那一院子的花草有關系?”
“第四點就更奇怪了,自那日必死之局被破之後,我一直覺得是我的朋友不顧性命幫我破的局。但倘若他們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處理,不能第一時間來幫我,那麽破那日必死之局的又是誰?”
師居幽放下換了手裡欣賞了很久的畫,然後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他轉過頭,望向了兩個隔開兩個院子的院牆,那頭,寂靜無聲。
“莫非,那日破局的人,其實是你。”師居幽忍不住心中咆哮,“你可知道,那是必死的局,你究竟付出了怎麽樣的代價?我又該如何去補償你?若真是你,為我身陷身死之境,卻要我繼續享樂,到底在為了什麽長遠的考慮?”
今夜的星空很美,方知幽睡得很美,她做了美麗的夢,然後嘴角淺淺地笑了。
後半夜的某一刻,兩股磅礴的靈力衝天而起,驚擾了苑城中不少修為高深的人。
他們從夢中驚醒,然後躍上高樓,舉目遠眺。
那兩股靈力,出現得迅速,消散得更迅速。
有人脫口而出道:“靈力波動來自城外。”
又有人道:“這樣的波動,必定是七層樓的高手。”
還有人驚歎道:“現在登上七層樓如此簡單嗎?隔三差五便有七層樓高手決鬥?”
在眾人不明所以之時,已經有人飛速掠向了城外。
實力低微些的人,則牽了馬匹,在苑城中策馬奔騰。
城主府那場戰鬥,無人敢去窺伺。
城外那場戰鬥,卻有很多人願意豁出性命去窺伺。
七層樓之間的戰鬥,對任何樓層的修行者而言,都是有價值的。
只是七層樓之間的戰鬥,可遇不可求。
苑城因為規矩的一直存在,數年來都未曾有這樣的戰鬥。而今年開年不過幾月,這樣的戰鬥卻已經發生不少。
也難怪苑城中的修行者激動萬分。
在所有人趕著出城的時候,城外有一個中年人悄然入了城。
借著月色與燈籠,他熟絡地行走在一條條大街小巷中。避開了一批批趕路的人馬,然後來到了輕語巷口。
中年人在巷子口的垃圾堆放處撿起來兩個不太破舊的竹簍,然後用他一直拿在手上的扁擔挑了起來,像是一個趕早賣早餐的人,緩緩地走入了輕語巷。
走到巷尾的時候,中年人原本陰沉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原本沉重的步伐變得輕快了一些,他沒有任何停留,然後拐彎走入了另一條街巷,隨後一路往北而去。
在他離開很久之後,確定再也不會回到輕語巷後,一道身影從巷尾對面的民房內竄了出去。
借著夜色掩護,他七拐八拐,來到一座府邸前,敲響了暗號,順利走了進去。
“你確定鐵匠和餛飩店的老板去了那方知幽的院子?”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
聲音雖然蒼老,甚至滄桑,卻依然威嚴霸氣,嚇得那個探子不斷哆嗦。
“白日裡的時候,鐵匠提著酒壇進了院子,然後院子裡發生了靈力波動。”探子再一次細細稟報,“餛飩店的老板是後半夜入的輕語巷,他雖然沒有入方知幽的院子,但在她院子門口停留了刹那。而那一個刹那,他的心情變了,狀態變了。”
“何以如此肯定?”
“主人,我的感知力向來出色。而且當初跟蹤方知幽時,見過她去過鐵匠鋪和餛飩店,我不會認錯那兩人。”
“難得你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與感知力,不愧是我手中最好的探子。”滄桑的聲音不吝誇讚,“你繼續暗中查探,要和之前一樣,和其他暗探一樣,假裝什麽也不曾發生,假裝什麽也不知道。”
探子得到誇讚,異常興奮,便告退離開。
能夠得到主人讚賞,足夠他在府邸內向同伴們炫耀。當他走出大堂之時,隻覺得脖子一涼,便一命嗚呼,死不瞑目。
蒼老的聲音又道:“假裝什麽也不知道,假裝什麽也不曾發生。真不知道,總比假裝來得可靠。你再安排探子去暗中打探,不可輕舉妄動。”
一側站立的管事領命告退。
蒼老的聲音笑了起來,就像是一個骷髏發出的笑聲一般,沙啞,得意,肆意妄為,又略帶恐怖:“我一點也不在意鐵匠和餛飩店老板去方知幽那裡所為何事,我只在意他們去過方知幽那裡,這就足夠了。足夠說明破那日殺局的人正是方知幽,也足夠說明方知幽在做著很多幫助師居幽的事情。那麽這兩人關系匪淺,甚至患難相交,或者恩愛萬分。”
“無論是哪種關系,師居幽都不可能不在乎方知幽。既然不能不在乎,那麽一定甘願犯錯。一旦犯錯,那麽就能順理成章,兵不血刃地將師居幽除掉。”蒼老的聲音得意地笑著,笑著笑著便悲傷起來,“都是一群蠢貨,只知道用刀劍,用蠻力,不知道智取,不知道好好利用苑城的規矩。這個仇,還是得我來報,這個人,還是得我來殺。”
師居幽很想留在院子中,不再去賭坊,不再去青樓。
只要他在院子裡,那麽秋潯劍宗的高手會在附近保護他。而若是真有人對方知幽不利,那麽秋潯劍宗的高手同樣也會保護她。
只是回想起方知幽昨日畫裡面的第五件事,師居幽思慮再三,還是跨上了來接他的馬車。
師居幽掀開馬車一側的窗簾,對著一棵槐樹點了點頭。
在馬車啟動的時候,一道人影悄然入了車廂之中,絲毫沒有引起駕車人的察覺。
“你留在這裡,幫助方知幽。”師居幽悄然開口。
秋潯劍宗的高手依然抱著長劍,只是微微搖頭。
師居幽深深呼吸,斟酌一番又道:“你暗中保護我這件事情,整個苑城的人都知道。但是他們不知道你到底在何處保護著我,換句話說,除非你出現,不然他們不知道你在哪裡。那麽你在或者不在,在他們看來你一直都在。如此,你可以做其他事情。”
秋潯劍宗的高手依然搖頭,只是說了句話:“很多人等著我不在。方知幽不是說了麽,你有兩個朋友到了苑城。”
師居幽見他悄然離開,仿佛從未來過,揉了揉太陽穴,喃喃自語道:“我自己都不在意我的安危,你那麽執著護著我做什麽呢。我的兩個朋友,是哪兩個我都未見到,如何讓他們抽空去幫助方知幽?”
師居幽心心念念的兩個朋友,此刻正在苑城最好的餛飩店門口排隊。
他們來得很早,更多苑城的人比他們來得更早。
“這家店的餛飩,真的有那麽美味?”宋憶幽依然啃著肉,這些肉還熱氣騰騰,顯然是來排隊前先買來的。
“之前就說了,普通人吃得是它的味美,修行中人吃得是它的靈肉。”張煜禹解釋道,又鄙夷嫌棄地看了宋憶幽與她的肉一眼道,“不過對你而言,餛飩可能只是給你解解渴,連塞牙縫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