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不用說那麽多,我的處事原則很簡單。”宣飲雪嘿嘿笑著,仿佛陰謀得逞的惡徒,“第一,我隻接受三皇子的命令。第二,我隻接受鮮血交易。”
“當你用鮮血與我交易時,重忍就已經不會死了。”宣飲雪得意地笑著。
方知幽愣了愣,隨即也笑了起來,行了一禮,便入了大牢,尋了一處石凳,靜靜地坐等起來。
宣飲雪則喚來一輛馬車,帶上兩個手下,往仙醫閣策馬而去。
仙醫閣這幾日隻治療一位病人,便是苑城城主時無水。
只是兩三天下來,時無水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漸漸有了惡化的痕跡。
“你是故意為之。”昏暗的房間內,重忍一邊施針,一邊冷冷地對躺在病床上的時無水道,“以我的醫術,再配合仙醫閣其他醫師治療,縱然是將死之人,也能起死回生。你卻病情惡化,若非我們時刻治療,你恐怕要一蹶不振。”
時無水臉色蒼白地道:“重忍你不過六層樓的境界,或許不知道七層樓交手的恐怖。我這個是內傷,傷了修行根基。病情惡化,無法治療,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哪裡是我故意為之?我倒是真的忍不住要誇讚你們仙醫閣的醫術,我這樣的情況,都能被你們強行拖著不死。”
重忍根本不信時無水的隻言片語,依然冷漠地道:“你打算取我一人性命,還是整個仙醫閣?”
“我像是那種濫殺無辜之人嗎?”時無水咳嗽兩聲,嘿嘿一笑。
他喜歡聰明人,與聰明人交流很簡單,很舒暢。
重忍點了點頭,停下了施救,將雙手在一側的盆中用清水清洗乾淨。
又細細整理了自己一番,然後昂首挺胸走出了房間。
“其實我真的挺好奇,你用了什麽手段,能夠讓自己病情惡化。而我這個自詡醫術第一的醫師,竟然真的無法力挽狂瀾。”重忍站在房間門口,皺著眉頭。
時無水劇烈咳嗽兩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何時死?”重忍歎了口氣。
時無水強行撐起虛弱的身體,踉蹌著跟出房門,道:“你將其他人找來,讓他們做個見證,然後就可以去了。”
“你要讓他去哪?”沙啞卻冷靜地聲音從外面傳來。
人未到,聲先至。
“宣飲雪?”時無水皺起了眉頭,同為皇城中人,同為苑城主宰,他自然認識這個聲音,“你來這裡做什麽?”
“聽聞你與人戰鬥受了重傷,而且傷勢每況愈下。但我是不信的,所以打算親自來看一看。”宣飲雪帶著兩個手下,背著雙手踏步而來,枯瘦的臉上,堆滿了裝出來的真情實意,“若你真的不行了,苑城總還要有人來直行規矩。”
宣飲雪到時無水之間的距離不過二十步的距離。
宣飲雪每走近一步,他枯瘦的身體便紅潤一分。
而遠在他對面的時無水,在這一步步中,漸漸挺直了身體。
臉色不再慘白,神情不再萎靡,虛弱的身體開始有靈力湧動。
“戰鬥受傷是真事,不過重傷卻是假的,也不知你哪裡聽來的消息?”時無水說完,整個人容光煥發,與先前的病態判若兩人。
宣飲雪剛好站在他身前一尺地方,兩個人彼此注視,神情冷漠。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放心了。”宣飲雪淡淡道,“本以為我一把年紀了還要接受苑城,會不會因此勞累過度。此刻見你神清氣爽,哪裡有半分病態模樣,我便知道我信錯了消息。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了。”
“對了,重忍醫師,到了你每月為我治療的時候了。”宣飲雪並沒有拖泥帶水,轉身便走。
順帶著將活下來的重忍一並帶走。
時無水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微笑,自言自語道:“除去重忍不過是我順勢而為的一件小事,既然不成功也不妨礙其他事情。我更好奇的是,又是誰能猜中我的想法,然後及時找到你,來救重忍。”
“莫非又是她?”時無水想到了一個人,笑得更開心了,忍不住讚道,“找個時間去看一看這個人,這個人真不錯。不過做這些事情又有什麽用?九層珠下,只靠一個秋潯劍宗的高手,哪裡足夠?”
“來幫他的那些人,自己的麻煩事都沒解決,哪裡有閑情雅致去幫他?”時無水一個人笑著,說著,一切依然都在他的安排與掌控之下,“這一次可沒有鐵匠與餛飩來破局了,他們兩人恐怕同歸於盡了吧,至少那晚的靈力波動是那樣的。”
如時無水所言,此時此刻的張煜禹遇到了麻煩。
離開餛飩店之後,他在街邊攔了輛普通馬車。
按照他的估算,若從餛飩店坐馬車回到輕語巷,恐怕要入夜才能到達。
而那乞丐指不定便會在入夜之前,師居幽回院子之時就動手。
而他若是快馬加鞭去聽春樓,一定能趕在師居幽出聽春樓前攔下他。
只是事與願違,在趕了一個半時辰之後,他不得不叫停了馬車。
因為馬車的前方站著一個人,這個人的腳邊盤踞著一條手臂粗細的蟒蛇。
一人一蛇的突然出現,令原本熱鬧車水馬龍的街道,變得空曠起來。
“攔我做什麽?”馬車內的張煜禹掀起簾子,焦急地一步走出,落在地面上。
在他的示意下,肩膀處的飛鳥衝上高空,消失在雲層之上。
“攔下你,自然是不希望你做傻事。”那人語重心長地勸解道,“苑城的水很渾濁,我們只是小門派。”
來人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就是不希望張煜禹去幫師居幽,不希望他們這個小門派被牽連。
“師叔,我這條命當年是師居幽救下來的。我的醜魚,也是師居幽幫忙馴服的。”張煜禹深深呼吸,冷靜下來。
來人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欠師居幽很多恩情,但這個天下,欠他恩情的人很多,又有多少人像你那麽傻的當真趕來苑城幫他?”
張煜禹也搖了搖頭:“他們來不來不關我的事,我既然來了,就不能袖手旁觀。”
“你只是六層樓而已。”來人怒道,“在苑城,六層樓就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你這純粹送死而已。”
“那年掌門孫女落入黑水,是我那醜魚將她救起。還是那年,你那蟒蛇在浮湖中遇巨齒鱷,差點成為那鱷魚口中美食,是我那醜魚將巨齒鱷吞食。之後一年,山門新進弟子出船歷練,於悔思江遇幼年黑蛟,是我那醜魚將其擊敗,一船弟子才得以保住性命。”張煜禹將往事一件件道了出來,“其他小事還有不少,若是沒有我的醜魚,這一切都是另一個結局。醜魚哪裡來?是師居幽幫我從敵人那裡搶奪而來。我又是哪裡來?也是他從敵人那裡將我救下來。”
“你們不僅要我做這忘恩負義之人,你們還要山門背上貪生怕死的臭名?”張煜禹越說越激動,直接將問題提升到山門名譽之上。
縱使張煜禹嘶聲力竭說出了這麽多理由,對面來人依然搖頭。
“你是我們山門的未來,縱使山門背了臭名,只要你在,總有翻身的那一天。”來人斬釘截鐵地道,“而倘若你在這裡喪了性命,那麽山門就沒了未來。”
張煜禹忽然笑出了聲,原來他在山門是未來,山門原來怕失去他這個未來。
“我才不要做這種山門的未來。”張煜禹神情又轉冷, 哼了聲道,“今日我便要斷絕與山門的聯系,從今往後,我只是一個散修,無門無派。”
“脫離山門豈是那麽容易的?”來人無奈,隻覺得那是張煜禹不懂事的話語。
“確實不容易。”張煜禹手指忽然指天,然後用力劃下,同時道,“若是我打傷你,或者打死你,那麽足夠被逐出山門。”
話音落下,晴朗的天空中忽然出現一片陰影,緊接著一道嘶鳴從天而降,振聾發聵。
圍觀的百姓仰頭張望,只見一隻一人大小飛鳥,燃燒著烈焰,俯衝而下。
來人歎了口氣,左手一揮。
身旁的蟒蛇陡然間變大,粗壯的巨尾掃向俯衝而來的巨鳥。
百姓一哄而散,逃命去了。
“大逆不道,你我在苑城動手,要不了半個時辰,時無水便會派人過來,將你我就地擊殺。你還妄想去幫你的同伴,簡直無知。”來人站在巨蟒底下,憤慨說著。
不管時無水是不是苑城城主,苑城的規矩一直便在那裡。
張煜禹卻管不了那麽多,他只要打敗了面前的師叔,然後趁著時無水的人過來之前趕到師居幽那裡。
他甚至不需要幫師居幽去對敵,他只要簡簡單單將九層珠在乞丐那裡的事情告知師居幽便好。
師居幽只要知道這個消息,那麽一定有辦法自行化解危機。
想到這一點,他的攻勢更加猛烈,那巨鳥的烈焰燃燒更烈。
與此同時苑城,苑城內的一條大江中,忽然間風起雲湧,濁浪滔天,一道黑影不斷在江中翻滾,怒氣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