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姑娘一如既往地隻為師居幽一人破例,惹得其他顧客紛紛不滿。
更有甚者暗地裡諷刺著:這師居幽天天隻睡同一個女人,也不嫌厭。
師居幽自然不會厭,因為他從未睡過范姑娘。
他和范姑娘要做的,只是讓別人以為他們睡在一起。
“聽說了嗎?半刻鍾前,在書香大道上出現了兩隻異獸對決。”范姑娘百無聊賴地匍匐在桌子上,對著淡然喝茶的師居幽道。
師居幽喝著香茶,目光卻看著緊閉著窗門的窗戶,隨後道:“我雖然沒了修為,但還是能感知到那邊的磅礴靈力波動。就像前兩天城主府的戰鬥,就像昨夜城外的戰鬥。”
范姑娘一愣,隨即欣喜道:“既然你還能感知天地間的靈力,那麽為何不重新修行?以你的天資,要不了多久便能重回巔峰。”
師居幽苦笑一聲,失望搖頭道:“八層樓的長老,用八層樓的手段,直接將天地靈氣在我體內衝洗了一遍。不僅衝洗淨了我七層樓的修為,也斷了我重獲修為的後路。除非有九層樓的高手相助,否則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修行了。”
“九層樓?”范姑娘怎舌道,“當今天下,真的有九層樓高手?”
師居幽點點頭:“應該有吧。”
“要我說,當今天下最有可能登上九層樓的人,非你莫屬。可恨的是,你們秋潯劍宗的長老一出手便將你徹底廢了修為,我懷疑他是故意斷你前程。”
“這是肯定的,畢竟那位長老自己不過是八層樓,容不得別人在他之上。”師居幽早已經想通這一點,他倒是沒有多少怨念,畢竟當日在山頂,他曾一心求死。
至於現在努力地活下去,不過是因為有人對他說,那個女子可能未死。
“我想我知道書香大道戰鬥的是什麽人了。”師居幽放下了茶杯,皺起了眉頭,“連國內,能將禦獸之術使用得如此如火純青的,只有玉景灣的人。巧合的是,當年我曾救下過一個玉景灣的弟子,並且幫他收服過一隻怪魚。”
“近日,我又得知有兩個朋友來了苑城助我,那麽其中一人想必就是他了。”師居幽走向門口又道,“他雖然處事不夠嚴謹,但畢竟也是聰明之人。苑城有苑城的規矩,在沒有與時無水達成交易的情況下,私自戰鬥,那就是壞了規矩。要不了半個時辰,他們會死在時無水的手裡。”
“他一定是知道這個規矩的,卻依然戰鬥,說明他有不得不戰鬥的理由。”師居幽打開門走了出去,輕輕歎氣道,“是我害了他。”
師居幽提前離開了聽春樓,這令聽春樓內的所有人都十分驚訝。
從過往的日子來看,師居幽從來只有更遲離開,絕不會更早離開。
當下便有人笑著鄙夷:“定是厭了,我們的機會來了。”
師居幽上了門口停著的馬車,有氣無力地道:“去書香大道,趕在戰鬥結束前。”
年輕男子答應一聲,便駕著馬車奔騰起來。
聽春樓到書香大道,熟練的駕車之人,配上健壯的馬匹,頂多半個時辰便能趕到。
但書香大道的戰鬥顯然不需要半個時辰便能結束。
因為時無水的人從來都是在半個時辰內解決破壞規矩的人。
“再快點,再快點。”師居幽不斷地在車廂內喊著,他是第一次如此慌張與急切,全然不負當年的冷靜與自信滿滿。
當年他修為鼎盛,如今他靠別人犧牲而活著。
駕車的年輕男子一鞭又一鞭的抽在馬匹上,一聲聲嘶鳴在街道上回蕩,終究是晚了。
當馬車趕到書香大道的時候,八個身穿黑衣的持劍男子,正好將長劍落下。
劍光正好落在被圍起來的那兩人兩獸身上,正好鮮血四濺,正好奄奄一息。
師居幽沒了修為,身體依然強於普通人,他竄出馬車,跌跌撞撞地來到張煜禹身旁,努力地按著他的傷口。
只是劍光破開的傷口太多,他的手根本按不住所有,只能眼睜睜看著鮮血不斷地從全身飛濺。
“我不值得你們這麽做。”師居幽落了淚,男兒淚,不為情,便為義。
“九層珠,乞丐。”張煜禹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說了這幾個字,便徹底斷了氣。
他的身旁那隻飛鳥在劍氣下徹底沒了呼吸。
這時候一輛馬車緩緩來到,時無水咳嗽兩聲,冷漠無情地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以及兩具靈獸屍體,道:“破壞苑城規矩的人,死。”
師居幽側臉回望,他的眼神中滿是恨意,死死盯著時無水,仿佛雄鷹盯著白兔一般。
時無水卻鄙夷一笑,轉身離開:“同門內鬥而已。”
既然是同門內鬥,便隻斬殺這兩人,與門派無關。
這便是時無水對玉景灣的態度,這也是張煜禹師叔最終的目的。
只是沒了張煜禹這個未來,他玉景灣又何年何月能真正出頭?這樣的不受牽連,又有何種意義?
與此同時,苑城的一條大江之中,翻湧的波濤漸漸平息。
宋憶幽右手持劍穩穩地站在江面上,她的全身已經濕透,她的左臂已然消失,她的臉色蒼白無比。
但她還是穩穩地站著,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神情,只有專注。
她面前一丈遠的江面上,漂浮著墨不聞的身體。
此刻的墨不聞仰躺在水面,胸前有一道斜切的劍痕,好似要將他整個人切斷。
“想不到,七層樓巔峰的我,竟然敗在你這個六層樓的手裡。說出去,當真是被天下所恥笑。”墨不聞神情漸漸暗淡,雙眼漸漸空洞,卻依然說著最後的話語,仿佛是在為他自己解釋為何會輸:“沒有想到這條江裡竟然藏著一條怪魚,我大意了,不該由你來選戰鬥地點,更不該小瞧了你的本命劍。”
待到沒了聲息,墨不聞的身體漸漸被江水吞沒,仿佛從未出現。
遠在大江兩岸的人們,早已經目瞪口呆。
他們或許一輩子都見不到剛才的場景,剛才這兩人,填江倒海。
宋憶幽終究是失血太多,再也站不穩,跌坐下去。
江邊的人們驚呼,以為她也要被江水吞沒。卻不料江水翻湧,一條怪魚出現在她的腳下,將她穩穩接住,然後送到了岸邊。
宋憶幽吃力地走上岸,用殘存的手臂摸了摸怪魚。
怪魚不是她的,她卻感受到了怪魚的悲傷。
“以後跟著我吧,這筆帳我帶你去算。”宋憶幽冷冷地說。
那怪魚聽懂了,然後叫喚一聲,一頭扎入江底,消失不見。
“那方知幽小姑娘說得果然沒錯,只是沒想到,我們的代價這麽大。”宋憶幽想了想這幾日來與張煜禹的邂逅,同遊。
步履蹣跚地往輕語巷走去。
傍晚時分的輕語巷,被夕陽染得有些泛紅。
房屋樹木人流的影子被拉得又斜又長,充滿了落寞的味道。
唯一的乞丐望著輕語巷的入口,皺起了眉頭,心裡想著:今日的師居幽回得有些晚啊。
與他一樣在念著師居幽的,還有巷子末尾住著的方知幽。
“他還沒回來。”方知幽躺在木床上,虛弱地說。
“有秋潯劍宗七層樓的師兄護著,他不會有事的,放心吧。”說話的是陪方知幽一道從大牢回來的重忍,“你臉上的其中一道傷口太深,傷了臉部的根本,我無力將其徹底複原。恐怕日後你精致的臉上,會永遠留一道淺淺的疤痕了。 ”
方知幽苦笑一聲:“沒事,有命活著就好。”
“不過我真的佩服你的勇氣,明明只是普通人,卻願意暗中為師居幽做這麽多事情。若是換了一個人,恐怕連面對那些修行者的勇氣都沒有,而你,偏偏從那些七層樓高手中,奪來了很多機會。”
“我書讀的多,懂得多,就能很好的利用起讀到的東西,危險自然會降到最低。”方知幽喝了一口重忍遞過來的湯藥。
“以後不要再與宣飲雪交易。”重忍鄭重提醒,“他雖然會聽三皇子的命令,護著師居幽。但他同樣會為了自己的修為,喝光你的鮮血。你今日與其交易八兩,實在是太多了,你不過是一個弱女子而已。”
重忍喂完了藥,從藥箱中掏出一包又一包藥材,叮囑道:“這些都是補藥,接下來的七日你莫要做勞累的活,也不要經常外出,每日裡看看花,畫畫畫,煎煎藥,補補血就好。至於飯菜吃食,我會讓人送來。”
“謝謝師兄。”方知幽甜甜一笑,隨後有些黯然地道,“今日裡城中有好些靈力湧動,恐怕那幾個來助師居幽的人遭遇了什麽,真的挺擔心他們。”
“你先擔心自己。”重忍沒好氣地道,“這七天,你若不聽我的叮囑,好好休養。那麽我便將之前你做的,和今日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師居幽,看他還讓不讓你繼續幫他。”
方知幽頓時慌張起來,隨後乖巧道:“我知道了,師兄你一定要替我保密下去。這對我或者師居幽而言,都是最安全的。”
談論之際,馬車聲遠遠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