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視線剛好可以透過樹木房屋,落在輕語巷中那個唯一的乞丐身上。
“你懷疑駕馬車的那個年輕男子是時無水的人?”抱著劍的高手低語詢問。
師居幽點了點頭:“自他與我認識的第一天起,我便起了疑心。只是那時我也剛好需要些理由,讓自己平日裡的生活在別人看來都是順理成章,合情合理,而不是有意為之,所以便一直任由他帶著我玩鬧。”
“但是今日下午,他暴露了。”師居幽冷冷地道,此時他的心情很悲傷,因為前不久,在書香大道,他的一個朋友為了通知他一個消息,死在了時無水手裡,“聽春樓到書香大道,沿大道奔走,確實需要半個時辰左右。但是苑城除了大道,還有無數街巷。這些街巷雖然窄小一些,要通過一輛馬車卻也不是問題。但是他並沒有選擇走這些小道近路,因為他怕我們趕在時無水執行規矩的那八個人之前。”
“他以為我從未來過苑城,不熟悉這裡的地形。萬萬沒想到的是,很多年前我來過苑城。而且就算我真不知這些近路,那麽他作為一個整日遊走當地的小人物,對苑城的大街小巷應該熟得不能再熟。所以他不是不能更快,是不想更快。”師居幽很憤怒,也很冷靜,沒有被憤怒與仇恨衝昏頭腦。
“那你告知他今日你不回輕語巷,偏又要讓他駕車假裝你回了輕語巷,豈不是讓他猜到你在試探他,讓他明白你對他產生了懷疑?”秋潯劍宗高手也皺起了眉頭,不太明白師居幽究竟是何意。
師居幽伸出三根手指道:“其一,若他意識到我對他產生了懷疑,他就不會相信我沒有回輕語巷,反而相信我一定在某個地方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一旦如此,他一定會假裝聽我的話,按照我的安排,駕著馬車回輕語巷,從而擺脫我對他的猜疑。其二,傳聞中的九層珠在那個乞丐手裡,但乞丐不知道我在馬車中,所以就算真的動手,死得也不過是被我證實的這個時無水的手下。借他之手,又可以斬殺這個敵人,又可以躲過九層珠的必殺一擊。其三,我賭駕馬車的人與那個乞丐,都不知道時無水給他們安排的任務。”
“一舉兩得,一箭雙雕。”秋潯劍宗的高手替師居幽說出了那個意思。
他們話音才落,馬車已經緩緩地走到了乞丐身前。
駕車的年輕人一路都皺著眉頭,也時不時的用余光掃視著四周。
他確信師居幽對他有所懷疑,他想看看師居幽是不是跟在後面他看不到的角落。
然後他的目光與乞丐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年輕男子並不愚笨,前兩日當這個乞丐出現在輕語巷時,他就覺得這不是普通乞丐,必然是衝著師居幽而來。
他當時內心也曾暗自罵過這個乞丐,若是來殺師居幽的,也實在太過明顯。
可是兩三日過去,這個乞丐卻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然後他便覺得或許是自己太過緊張,這就是一個普通的乞丐而已。
碰撞了視線後,他習慣性地將目光挪了開去,只是一刹那他又回了過來。
因為之前這個從來不動聲色的乞丐,今日與他對視竟然在笑,得意地笑。
再次將目光落在乞丐臉上的時候,他看到了那越來越誇張的笑容,聽到了狂妄勝利的笑聲。
然後看到了一顆璀璨奪目的珠子從乞丐袖口中滑落,一路翻滾,停在了馬車車底。
年輕男子皺起眉頭,下意識便覺得有事情要發生,剛要開口說話。
那珠子刹那間爆發出了八道劍氣。
八道劍氣由弱變強,瞬間將馬車撕裂粉碎,宛若人間蒸發。
年輕男子死不瞑目。
“師居幽不在?”乞丐沒有因為馬車消失而機動興奮,相反他瑟瑟發抖,因為在劍氣爆發的刹那,他遠遠瞥見馬車內是空的,也沒見到秋潯劍宗的高手營救。而九層珠已然啟動,必殺一擊已過,要殺的人沒在,那麽他又拿什麽再去鬥?
“師居幽。”乞丐狂怒,不甘,嘶吼起來。
“九層珠,擁有九道劍氣,每層樓一劍。”師居幽的聲音由遠及近,從屋頂傳來,“不知道是你不會用,還是你根本不知道。”
乞丐盯著從天而降的師居幽與秋潯劍宗高手,又看了看那顆依然閃耀著劍光的珠子,憤怒道:“當今天下,我只聽聞過八層樓的高手,何曾見過九層樓的高手?縱觀歷史,也都未有真正見過九層樓的人,那只是傳說中的人物。仙器閣再如何厲害,怎麽可能創造出不曾存在的東西。”
師居幽搖了搖頭:“若九層珠只有八道劍,那它不過是一件人間兵器而已。何至於各門各派為了它,滅了仙器閣?正是因為它的裡面擁有一道九層樓的劍氣,才惹得天下人窺見。九層樓的高手是沒人見過,但超越八層樓的劍氣,不管它是不是真的屬於九層樓實力,都可算是九層樓。”
“若真如你所言,那第九道劍氣呢?”乞丐聽得一愣一愣,忍不住又望向了依然劍光閃爍的九層珠。
話音一落,輕語巷內忽然狂風驟起,天地變色,無窮無盡的天地靈力瘋狂地湧入九層珠中。
此時的九層珠流光溢彩,卻又陰森黑暗,宛若無底洞一般瘋狂地吸吞噬著靈力。
師居幽一震,道:“原來如此,造出九層珠的那人果然是一個天才。”
“世人沒見過九層樓的人,不知道九層樓究竟是如何手段與威力。這個天才便以八道劍氣為引,吞噬天地靈力,在一瞬間令九層珠的靈力超越八層樓巔峰。這一劍,媲美九層樓的劍。”
說完他看向了一旁的秋潯劍宗弟子,神情慎重道:“師弟,若是沒人破這一劍,輕語巷兩側的房屋與百姓都將頃刻間蒸發,不複存在。”
“如何破?”抱劍的男子沒有退縮畏懼,他知道接這一劍,必然有去無回,但誰讓他是秋潯劍宗的弟子。
秋潯劍宗的弟子,不為世間萬物,又為何修行?
“我只是七層樓,接不住這一劍。”他實話實說。
一側的乞丐瘋狂笑著,原本神色黯然地他聽了師居幽的話,前所未有的開心。
因為師居幽會死在這道劍氣下,整條輕語巷都會毀滅在這道劍氣下,七層樓高手接不住,八層樓也一定接不住,這就是一個死局。
“燃燒生命,燃燒靈力,與九層珠爭奪,與天地爭奪。”師居幽悲哀地說,與此同時想起了入苑城前,在那個茶鋪犧牲的李焰行。
“只不過,燃燒生命與靈力的代價,是灰飛煙滅。”師居幽明明很痛苦,卻不得不說。
抱劍的秋潯劍宗弟子慘然一笑,卻沒有後退一步。
他的衣衫與秀發在靈力湧動下獵獵作響,然後火焰開始從下往上燃燒,將他整個人點燃。
無窮無盡的靈力從四面八方湧入秋潯劍宗的弟子體內,仿佛是燃料一般,使得他越燒越旺。
同時,九層珠吸食天地靈力的速度果然慢了很多,甚至有絲絲靈力從珠子內被強行拽出,流向秋潯劍宗弟子。
火焰中,他怒喝一聲,一劍斬出。
九層珠仿佛有靈性一般,在同一時刻炸裂,一道劍氣宛若巨浪,滔天而起,湧向那一劍。
那一劍是燃燒一切的一劍,是掠奪了九層珠靈力的一劍,是生命與器物搏鬥的一劍。
這一劍攔腰斬斷巨浪,這一劍同歸於盡。
當一切歸於平靜,輕語巷這條很多年都未曾破損的青石路,裂開兩丈寬,一丈深的劍痕,從巷口,延伸至巷尾。
輕語巷兩側的建築,在巨浪的余威下盡數坍塌,血流成河。
師居幽全身是血,盡是被劍氣撕裂的傷口,不過他沒有因此而死在這一劍之下。
重忍護著虛弱的方知幽,跌跌撞撞地從巷尾趕來,然後將師居幽護在身後,環顧四周,以防不測。
與此同時,八個身穿黑衣,手持長劍的人掠過數條街巷,往這邊趕來。
苑城有苑城的規矩,有人破規矩,他們便會動手。
“他燃燒生命與靈力的一劍,堪比八層樓。那九層珠醞釀的一劍,在他搶奪靈力之下,從九層樓跌落至八層樓。雖然同為八層樓的威力, 卻依然敵不過九層珠的一劍。好在保住了輕語巷一部分人的性命,若不是他犧牲,恐怕輕語巷兩側不複存在,所有人都喪命於此。”師居幽不斷流血著說。
“重忍,記得稟報山門,好好安排這位師弟的親人朋友。”師居幽說完之後,看了看虛弱的方知幽,皺眉道,“你的臉上怎麽留了疤痕,你怎麽看上去如此蒼白無力?”
未等方知幽回答,他撲通倒下,不省人事。
在那八個黑衣人趕到之時,宣飲雪同一時間趕來。
其中一個黑衣人無情地道:“破苑城規矩者死。”
宣飲雪冷眼掃過道:“苑城規矩,動手犯錯者,誅之。動手的是那個乞丐與九層珠,師居幽二人只是被動防禦對敵,且因為秋潯劍宗高手自我犧牲,保下了輕語巷兩側不少百姓性命,當是無罪。”
“你們若不離去,那麽就坐等時無水來替你們收屍。”宣飲雪絲毫無畏懼這八人,哪怕他們聯手能夠對付七層樓的高手,哪怕他們是苑城規矩的執行者。
說完之後,便聽聞奔跑聲呼嘯而來,眨眼之間,殘垣斷壁各處,不斷有宣飲雪的人出現。
他們雖然沒有登上七層樓,卻足夠護著這裡的和平。
“今日起,至秋潯劍宗再派高手過來這段時間,師居幽的性命,便由我宣飲雪負責,我倒要看看,哪個不開眼的敢來動他。”宣飲雪霸氣外露地說著,靈力湧動之時,青石地上的鮮血竟然被全部吸引,往他身上流去。
這一言一語間,暗中蠢蠢欲動的許多人,立刻便四散而去,仿佛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