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楊之手一戰後,花園盡毀。
但是城主的花園,重新出現的時間比毀滅的時間,慢不了多少。
“不愧是九層珠,一顆珠子釋放出九道劍氣,一道便是一層樓的巔峰一劍。”時無水只是望著輕語巷方向的天空,感慨道,“可惜,雖說第九劍超越了八層樓,卻並非真正的九層樓一劍,倒是有些遺憾。”
“不過那一戰後,秋潯劍宗再次隕落一個七層樓的高手,實在是妙得很。”時無水說著說著便得意地笑了起來。
他的身後,緩緩地走出來一個黑衣人,卑微地道:“城主,他應該死在輕語巷了。”
時無水點點頭道:“你心疼了?其實不用太在意,他只是你的一個棋子,可以用,可以丟。今日死在那九層珠下,他應該很榮幸才對。”
“話雖如此,可是城主,這段時間我們損失也挺大。”後面的黑衣人有些可惜地說。
“我們損失大嗎?那麽我們來算上一算。”
時無水略微沉吟道:“周夜黑與王城壽城外一戰,兩人不是同歸於盡,便是一死一傷離了苑城。藏寶閣閣主不僅損失了九層珠這等至寶,更是連仙器閣唯一幸存下來的墨不聞也一道失去了。還有那個明明沒了雙腿,卻依然搖著扇一副高高在上的公子。還有他身邊那個用弓箭的六層樓高手。還有楊之手這個修行春枯決一心向著秋潯劍宗的皇城叛徒。”
“至於師居幽那邊則更加淒慘了。”時無水發自內心的笑了,“宋憶幽雖然贏了墨不聞,卻失去了一條手臂,勢必影響她日後的成就。張煜禹這個被玉景灣視為未來的人,因為一腔熱血與他師叔死在了苑城。而秋潯劍宗還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又死了兩個七層樓的高手,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換了我的輕傷而已。”
“用我的一點點輕傷,換了那麽多人的性命。關鍵是這些人不是秋潯劍宗的人,便是內心傾向於秋潯劍宗的人,又或者是獨立在皇城與秋潯劍宗之外的人。總之都是一些不投靠皇城,不報效連國又有不錯實力的人。”時無水緩緩閉上眼,靜靜地享受著重建後的花園。
身後的黑衣人皺著眉頭問:“可是城主,由於你受傷,宣飲雪順理成章地接過了守護師居幽的任務。這麽一來,我們更難殺掉師居幽了。”
時無水無奈地笑道:“你還沒聽明白嗎?我何曾在意過師居幽的生死。”
輕語巷在九層珠的九道劍氣下,幾乎被摧毀殆盡。
若非秋潯劍宗的七層樓高手以灰飛煙滅的方式斬出那一劍,恐怕輕語巷便真的徹徹底底消失。
也是由於這人為的一劍,輕語巷兩側的房屋雖然大部分被毀,百姓卻活下來一部分。
而損失最小的,則是輕語巷巷末方知幽的房子。
因為她的房子在這人為一劍的後方。
師居幽的院子則沒有那麽幸運,因為稍微靠前了一些,在劍氣的衝擊下,已經倒塌。
師居幽沒了院子,又身受重傷,被宣飲雪安排進了楊之手的府邸。
楊之手先是自己的兒子被時無水利用,喪命在一場危局之中。
之後以一人之力對敵時無水,喪命在時無水手中。
整個楊府便徹底失去了主人,留下一群手足無措的下人以及一些普普通通的士兵。
當師居幽入府的時候,楊府門口的牌匾也被撤了下來。
苑城從此便沒了楊府。
宣飲雪一度安排方知幽同去楊府,與師居幽一起生活。
這樣一來,他在保護師居幽的同時,也能保護住方知幽。
卻被方知幽果斷拒絕。
於是整條輕語巷在悲傷與熱鬧中重建的時候,只有方知幽還能日複一日地種植花草,琴棋書畫。
“宣飲雪做事確實雷厲風行,才過去短短三日,輕語巷便已經徹底清理乾淨。過不了幾天,兩側的空地上,便會陸陸續續建起來新的房子。”重忍拿出今日為方知幽準備的食物,閑聊著。
方知幽將畫筆放到一旁,然後笑著道:“宣飲雪畢竟掌管著苑城大牢,若做事拖拖拉拉,又如何管理得住牢房內那些惡徒暴徒。”
“其實宣飲雪完全可以趁著時無水受傷之際,奪過苑城城主的位置。”重忍嗤之以鼻道,“別看他做事果斷果敢,其實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之人。”
“宣飲雪既然沒有奪苑城城主的位置,自然是知道時無水受的只是輕傷而已,他不敢貿然動手,也是謹慎,哪裡是膽小呢?”方知幽有些不解,抬頭看到重忍在那裡鄙夷地笑,忽然間便恍然大悟道,“我差點忘了,是你替時無水看得傷。他是重傷還是輕傷,你自然一目了然。你這麽一說,我倒也覺得宣飲雪是個膽小之人。”
“不過你為何不隨師居幽一同去楊府住著。”重忍忍不住問,“正如宣飲雪所言,你若與師居幽一同住著,那麽他也可以將你一同保護進去,你就不用擔心暴露的問題,也不用擔心自身安危了。”
方知幽吃起了飯菜,搖頭道:“我若是與師居幽一起住進楊府,那麽就徹底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再也不是在暗處。一旦如此,我便無法暗中獲知即將到來的危險,也無法暗中將這些危險提前化解掉。這也是為何我要與師居幽涇渭分明的原因,一明一暗,才能最大程度的了解危險,化解危險。”
“你身在暗中,危險便會接踵而至,但你又沒有修行,如何對抗黑暗?”重忍一邊說著,一邊熬製起了他配給方知幽的補藥。
方知幽淡淡笑了笑道:“師兄可別忘了,我當初也是秋潯劍宗的人,秋潯劍宗從來不收普通人。”
“你想說你很聰明?還是天資極好?”重忍白了她一眼,語重心長地道,“你再如何天才,終究還未開始修行,終究還是一個普通人。”
“但是我看書多,而且看得快。”方知幽得意地說。
留下一旁的重忍無言以對,心中默默念道:還是胡易在的時候好啊,那時候我只要假裝自己沉默寡言就好,哪裡需要在這裡與人爭論,還爭論不過。
“師門新來的人最遲五天后就會到了。”重忍忽然扯開話題道。
“那挺好的,師居幽雖然被宣飲雪護著,但終歸是皇城的人,並不讓人放心。”方知幽無所謂地道。
重忍煎好湯藥後,便打算離開,離開前在門前駐足了片刻道:“師門來的人只會保護師居幽,不會有人來這裡保護你的,你可真的想好了?”
方知幽埋頭吃飯,輕輕嗯了一聲。
“重忍師兄。”當重忍一隻腳踏出院門的時候,方知幽已經放下了碗筷,靠在了門框上,虛弱地喊住了他道,“你去楊府看師居幽的時候,告訴他,生活一如既往就好。”
重忍沒有回頭,只是重重歎了口氣,隨後搖了搖手,揚長而去。
方知幽回屋洗了碗筷,收拾了桌椅,又強忍著難聞的氣味將湯藥喝了下去。
然後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整理院子中的花草。
三日前的那兩劍,奪走了這一方天地靈氣,使得她院子裡的花草有些萎靡不振。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又在她細心照顧之下,院子裡的花草終究還是挺了過來,再次茁長生長。
方知幽走出院門,看著空空蕩蕩,甚至是冷冷清清地輕語巷,莫名地感覺到孤獨。
當她要回屋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個女子,步履闌珊地從空曠的輕語巷口走來。
方知幽皺起了眉頭,二話不說拿了籃子,取了金子,關了院門,往輕語巷口走去。
她走得很慢,因為她很虛弱。
與那女子對視的時候,微微搖了搖頭,就好像身體經不住風吹,歪了一歪。
這一搖頭,步履闌珊的女子便走得更慢了。
兩人擦肩的瞬間,方知幽輕聲道:“輕語巷雖然毀了,不少暗探葬身其中,但不遠處依然有暗探在,你我不能交流。你身受重傷,失血太多,需要及時醫治。苑城最好的醫師重忍此時去了楊府,師居幽也在楊府。你是為師居幽受的傷,所以你去楊府和師居幽住在一起,沒人會在意。”
擦肩片刻,由於兩人都走得極慢,便能夠說上一些話。
方知幽講話的同時,將金子丟了一些過去。
迎面而來的女子被腳下石子一絆,踉蹌著險些摔倒,當她重新站穩的時候,手裡已經緊緊地握住了那些金子。
此時的她需要金子來雇傭一輛馬車,她需要馬車來休息,需要馬車前往楊府。
方知幽的眼眶有些濕潤,她極力地控制著眼淚,只是借著風沙的名義,不斷地揉著雙眼。
宋憶幽回來了,失去了一條手臂,但還活著。
張煜禹沒有回來。
方知幽走出輕語巷,尋到一家酒樓,點了好些特色菜肴,一個人吃了起來。
她的心情很差,很難受,很悲傷,然後她就想吃東西。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在酒樓門口駛過,遠遠離去。
馬車內的人正是宋憶幽,此時的她因為疲憊與饑餓,徹底昏迷了過去。
而馬車去的地方,正是曾經的楊府,如今卻沒了牌匾。
只有門口那兩尊石獅,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