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鳶則投去感激的笑容。
她懂施連連的性格,更懂他的倔強。
施連連拿著空的酒壺來到小鳶面前,粗獷的聲音被他刻意壓製地溫柔了一些道:“這麽多年,為何還等著我?”
“誰說我在等你?”小鳶笑罵道,“我只是人老珠黃,沒人要了。不過你看看我如今的生活,一個人經營著酒樓,想買什麽買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做什麽做什麽,何其瀟灑自由。”
這些話無關緊要,但是施連連卻能明白字裡行間表達出來的感情。
“對不起,是我負了你。”施連連誠懇地道歉。
小鳶卻依然淺笑著道:“好好說話,明明是個粗獷的男人,偏偏壓著聲音講話,聽著太別扭。”
施連連尷尬地摸著自己的絡腮胡子,竟然憨厚地笑了起來。
小鳶拿出抹布,輕輕地擦拭著身前的桌子,雙眼看著本就一乾二淨的桌面,道:“你知道為何當年你們三人,我偏偏獨愛你一個?”
“因為你那份正直。”小鳶自己回答,緩緩道來,“你有時候魯莽,有時候倔強,有時候執著,有時候偏激。但無論你是何種性格,都只是為了更真誠地去做正直的事情。”
小鳶為施連連解釋著:“古弄靈很懂你,無論生死你明天一定會去面對他。而你一去,注定會死在那裡。所以他留了一天時間給你考慮,是真的想要你放棄,是真的想要讓我來勸你放棄。因為此時此刻,只有我能讓你回心轉意。只是他沒能想到的是,我若勸你,我就不是當初的我。你若不去,也不是我認識的你了。”
施連連沉默下來,小鳶說得每一句話都是對的,從前如此,現在同樣如此。
“還是我負了你。”施連連拿過一壺新酒,大口灌了起來。
小鳶拿出一個新的酒杯,替自己倒上一杯,微笑道:“至少你記得我,我已心滿意足了。”
“這些年,衛三陰可有來見過你?”施連連問小鳶,當年他們三人都喜歡上了小鳶,但小鳶隻愛施連連。
古弄靈見沒希望讓小鳶喜歡自己,沒過多久便放棄了她。而衛三陰不同,他的執著並不比施連連弱,只是再執著也沒什麽大用。
但不可否認的是,若想要知道衛三陰的消息,那麽小鳶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因為衛三陰對小鳶,可以掏心掏肺地將一切告知,這是衛三陰對於愛情的最直白表達。
只是小鳶並不接受。
“你們三人分道揚鑣之後的頭兩年,他可能覺得是追求我的好機會,便經常來酒樓尋我。只是兩年之後,他再沒來過,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意外。”小鳶看著施連連,笑得更加燦爛,好像這麽多年的笑容,要在今天全部釋放出來,“他也可能是心灰意冷了吧,就再也沒來找過我,畢竟在你們分道揚鑣之前的十年,我已經愛了你十年。”
小鳶說得越多,施連連悶酒喝得也越多,他不得不喝。他需要用酒精讓自己的注意力分散開來,因為他越來越懷疑自己,會因為出於對小鳶的愧疚而讓自己的內心動搖。
喝著喝著,他苦笑了起來啊,這大概才是古弄靈留了一天給他和小鳶獨處的真正用意。
此時的苑城城主府內,時無水的另一個心腹和往日一樣,端了湯藥送了進去。
對於時無水而言,他的吃喝,除非經過自己的手,不然也只有心腹能夠讓他放心吃下。他要防的不是苑城中的各方勢力,而是同屬於皇城的那個宣飲雪。
“五六天過去了,有哪些勢力動手了?”時無水喝著湯藥,淡淡地問。
“一個賣胭脂的女子,偷偷在胭脂中放了毒粉,將城西的梁大人毒死在了床上。”黑衣男子沉默地稟報著。
時無水差點噴出一口湯藥,好在他處事穩重,卻也忍不住問道:“這是何種怨恨與道理?”
黑衣人解釋道:“那個賣胭脂的女子在十多年前正值青春美貌,被梁大人看上,做了幾年情人。後來由於容貌不再漂亮,便被梁大人無情拋棄。一直怨恨在心,從那以後在苑城開了一家胭脂鋪,一時間生意不錯。”
“那梁大人似乎還有一絲愧疚,便會經常來光顧她的胭脂鋪。若是在那件事情之前,這個女子是決然不敢動手的。但是那件事情之後我們一直沒有查到那個刀客,所以她就忍不住動了手,然後就發生了這個悲劇。”黑衣人將事情原委道出。
“這些不複雜,問題是胭脂怎麽會讓他死在床上?”時無水喝完湯藥,拿起毛巾擦拭一番好奇地問。
黑衣男子不屑地笑道:“這個梁大人有個癖好,在床上做事時,喜歡用胭脂將自己打扮得妖嬈。喜歡在做事時,搞這些詭異的氛圍增加他的惡趣味。女子也是知道他有這個癖好,才開了胭脂鋪,鋪墊了十來年。”
時無水鄙夷地笑了笑,隨後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片刻道:“還不夠亂,繼續等,等足夠亂了,再動手。”
“對了,我讓你安排的人,怎麽樣了?”時無水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黑衣人點了點頭道:“城主放心,早些時候已經安排下去了,只要一聲令下,便可以動手。”
“不急,時機還沒到。”時無水依然用手指敲著桌面,“繼續等,等足夠多的人再動手。”
黑衣人皺了皺眉,然後道:“城主,我發現一件趣事。”
“說來聽聽。”時無水用另一隻手揉著太陽穴,有些疲憊。
“輕語巷與藍槿街交叉口的拐角,最近來了一個賣糖葫蘆的人。”黑衣人回想著手下稟報的內容道,“我很肯定,在輕語巷被毀之前,從未有這個人出現。而且我更肯定的是,這個人不是簡單地賣糖葫蘆,時間地點都是不對的。”
“既然都不對,那麽他這個人也不對。”時無水也皺起了眉頭,這樣一個陌生人的出現,就像平靜湖面中丟下的一粒石頭,會打破原本的平衡。而現在這個局面,依然在時無水的計劃與安排之中,但這個陌生人可能會成為那個石子,“查不到身份?”
黑衣人搖頭:“要不要我將他除掉?”
時無水擺了擺手:“先觀察一段時間,他若有所行動,再動他也不急。若是沒有任何行動,我們也不必亂了陣腳。”
“師居幽最近在做何事?”時無水饒有興致地問。
黑衣人回答道:“前兩天他已經恢復如初,但還沒有開始之前的生活,大概是因為他身邊的那個女子還未痊愈。”
時無水興致盎然,仍不住讚道:“那個叫宋憶幽的女子也是個人才,能夠以六層樓的實力,將墨不聞殺死。這要是傳出苑城,傳遍天下,恐怕會是各大門派競相爭取的對象了。”
此時的師居幽正坐在花園中的亭子裡,四周有水流環繞,又有樹木花草,倒是減少了些許初夏的炎熱。
同在亭子中的還有另外五個秋潯劍宗的七層樓高手。
師居幽面對他們五人時,臉上掛滿了笑容,就像是下山多年的師兄回到了門派,與自己的師弟們重逢一般。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師居幽淺笑著道,“你們之中某一個人或者不止一個人其實是來殺我的。但是你們不敢動手,因為你們不知道這五個人中有幾個人是同伴。既然如此,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說到這裡,五個人同時盯住了師居幽,卻只見到師居幽從容的笑臉。
“三日之後,我會恢復到以前的生活,所以我需要你們一天一個人輪流保護我。這就是給你們單獨與我相處的機會,至於動不動手全在你們自己決定。當然,你們要承受動手之後帶來的後果。”師居幽站起身又道,“至於真心想保護我的人也不用焦急,我這不是自尋死路,我師居幽不做沒有把握之事,我自有分寸。”
在五個人沉默的注視下,他轉過身向亭子外走去道:“其實,我這也是無奈之舉,與其時時與你們擔心受怕地相處在一起,倒不如冒一冒風險,看能不能換來以後真正的安心。”
楊府的大堂內,宋憶幽坐在一側靜靜地喝著香茶,看著書籍。
見師居幽一臉笑容地回來便問道:“可看出什麽?”
師居幽搖了搖頭道:“能看到的都是他們想讓我看到的,無非是擔憂我的神情,又或者是不滿我魯莽的神情。畢竟都是七層樓的高手,內心波瀾變化,自然能夠很真誠。”
“三日之後我應該能痊愈了。”宋憶幽試著揮了揮自己的右臂,“養傷的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回味著一隻手的生活,一隻手吃飯,一隻手看書,一隻手練劍。你那麽相信我,我自然不會辜負你。”
師居幽點了點頭道:“等排除掉身邊的威脅,我們就可以試著替他報仇了。”
宋憶幽沉默下去,只是右手拳頭用力地握緊。